他就近寻了棵桃树将琉璃灯挂上,转身时恰与杨轻煦擦身而过。没料到此变故,杨轻煦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一脚踏上不稳的石块,他脚底一滑,险些摔倒在地。墨子琛连忙伸手拉住了他,助他稳住了身形。
“师兄!”杨轻煦惊魂未定,低声喊道。
“嗯。”墨子琛只是应了一声,杨轻煦却从这个字中读出了另一重含义:“没事了。”
脚踝微微发痛,但墨子琛已经牵上了他的手,带着他慢悠悠地往前走。杨轻煦只好跟上他的步伐,脚上的胀痛也渐渐消散。
杨轻煦隐约能猜到墨子琛想带他去哪里——离竹屋不远处的平地上,有不知哪任岛主置办的石桌一套。圆桌很大,可容纳六人共坐。坐在此处,可遥望远海,静听涛声。
墨子琛果然带着他走到了这里。将他放在石凳边,墨子琛绕到对面,一手拿起桌上的红木烛台,另一只手掩过红烛,低头朝烛芯吹了口气。
烛芯“蹭”地燃起一道火焰,暖黄色的烛光顿时将墨子琛的白发染成橙红,驱散了他的清冷,平添一份热烈。
有了烛光照耀,桌上摆放着的物件终于现出原形:不过两坛配了酒杯的桃花酒,三道小菜,两道甜点,还有一壶热茶。在杨轻煦面前摆着的,还有一碗热气腾腾的面。
面汤上点缀着青菜、蛤蜊和海虾,看上去虽是清淡,但只要靠近闻上一闻,鲜香气味便会涌入鼻中——尝上一口,更觉无与伦比。
恍惚间,这香味好似带着杨轻煦回到了六十年前。
那年今日,墨子琛也是坐在他身旁,为他倒了杯自酿的桃花酒。
举杯之时,墨子琛低头看着他杯中的酒,低声道了句:“生辰喜乐。”话音刚落,墨子琛就拿起酒杯轻轻碰上杨轻煦的杯沿,又顾自将酒一饮而尽。杨轻煦看着酒液在杯中晃了晃,散开了本就模糊的画面,一时不知神游去了何方。
墨子琛也不抬头看他,只是耐心地抚着杯沿,等着杨轻煦把酒喝尽,一只空杯突然出现在他眼前。
他稳住杨轻煦的手,给他倒了一杯新酒。
扶着他的那只手并不算温暖,可一旦离开那只手,杨轻煦反而觉得更冷了。他甚至打了个寒颤,在墨子琛有所动作之前喝光杯中的酒,试图用酒来温暖自己。
于是刚刚盛满的酒杯见底后再次递到了墨子琛面前。墨子琛表面看上去淡然,却在心底无奈地叹气。但他还是依着杨轻煦的意思为他倒酒,自己的酒杯除了最开始那点残留的酒液始终空着。
逐渐地,一坛酒被杨轻煦喝入肚中,他终于觉得这气氛有些沉闷。他酒杯一放,抄起筷子吃了两口面。
放得久了,上面的面条有些坨了起来,好在汤的温度尚在,一口热汤下去,才算真正暖了身心。
风卷残云地解决完这碗长寿面,杨轻煦毫无形象地打了个饱嗝,手自桌上拂过,两指夹着酒杯又伸到了墨子琛面前。
被这突然侵占视野的空杯吓到,墨子琛缓过神来,看向这只夹着空杯的细长的手。
沿着手臂往外看去,杨轻煦满脸通红,一手撑着头,眼神呆呆地望向桌面某处。顺着他的方向看去,他的眼神似是落在了那只以竹为装饰的茶壶上。墨子琛喉结一动。
看来是已经醉了。墨子琛深知手中的桃花酒坛中已不剩多少酒水,正犹豫着要不要另起一坛,杨轻煦的酒杯又在他面前晃了晃。再抬头,他已经靠了过来,不满地举起酒杯,嘟囔道:“酒!”
“没有了。”酒气扑面而来。墨子琛垂下眼帘,偏过头去,躲开杨轻煦呼出的灼热气息。
杨轻煦一扫石桌,离开墨子琛身旁,伸手去够那坛还未开封的酒。
酒坛本就放在墨子琛手边,他这一动作,身体便离墨子琛极近,几乎就要跌进他的怀里。原本穿得好好的外袍也自左肩滑落,露出了里面绣着巨大仙鹤的蓝边白衣。衣服上臂之处恰用丝线铺着仙鹤羽毛,银丝与白蚕丝相互织就,在烛光的照耀下好似染上了火光。
“阿煦,”墨子琛压下杨轻煦的手臂,顺着这个姿势将他揽进怀里。“真的没有了。”
“……你骗我。”杨轻煦声音闷闷的,撑着墨子琛的肩膀拉开了些距离。
墨子琛没再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有温热的手抚上他的脸颊。墨子琛半垂眼帘,由着杨轻煦在他脸上抚摸。不久后,杨轻煦才喃道:“你如今出关,是为了什么呢?”
“我真的好怕……你也是我幻梦一场。”杨轻煦低头,唇瓣微颤,贴上了墨子琛的嘴角,厮磨片刻又离开。
两人相距不过两三公分,微凉的手突然出现在脑后,将他压了回去。张口欲呼的瞬间,四唇相贴,将他的呼吸生生打断。杨轻煦睁眼,入目便是纤细如羽的洁白睫毛。
心动的人近在咫尺,可他像是没有什么实感,任由墨子琛侵入他的地盘。
这都是真的吗?
如果是真的……为什么心脏还会那么痛?
眼角凝出一滴泪,杨轻煦阖上眼眸,决心沉溺于这场拥吻之中。
若眼前的他是南柯一梦,他宁愿长睡不醒。
只要不从这美梦醒来,他就可以永远待在这人怀里,再也不用离开。
“子琛……”
我想要你。
所有的场面都像是为了复刻六十年前墨子琛第一次被吻时的心动。只这次与那年不同,他几乎没有多想就将杨轻煦拉入怀中,然后轻而易举地吻上了那双带着面汤和桃花香气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