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幕她们只在墨子琛闭关后最初的几年见过,三百年过去,她们以为两人的感情会随着时间流逝逐渐变淡,却没想到还能愈演愈烈……
桃花树上的灯笼随风轻轻摇摆,他肩上的花瓣也被吹散了些许。储灵阵放出最后一点灵力,灯笼上的盈盈微光忽灭,杨轻煦似有察觉,从睡梦中悠悠醒来。他带着一身酒气坐在台阶上,迷茫地看着两位师妹,并没有意识到今夕何夕。
他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听见南宫薰问道:“师兄可还好?”
杨轻煦这才发现头顶太阳高悬,只是被岛上的雾气遮挡住了光芒,显得不那么明亮。他连忙起身,向南宫薰欠身行礼。“多谢师妹关心,我没事。”
他又看向何洛准备说点什么活跃气氛,何洛却是盯着他身后的竹屋,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他刚走下台阶,何洛忽地弯腰,向屋内之人行礼,足将他吓了一大跳。
“新年已至,何洛祝大师兄早日悟得大道,位列仙班。”她说这话时语气之怪,南宫薰听了都微微皱眉。
待何洛说完,她连忙捡了些凡间常见的祝福语说了:“祝二位师兄新年吉祥如意,诸事顺遂。”
杨轻煦见状,只好扔掉脑子里那些开玩笑的话,沉下心来向她们回了一礼。“轻煦代师兄谢过师妹,亦祝两位师妹平安康健,心想事成。”
“师兄还未见过几位师侄吧,既已拜见大师兄,不如我们一同回岛?”南宫薰立刻转移了话题。
“也好。”杨轻煦点了点头。他转身向屋内之人告退,跟随她们一同出了桃源岛,再一个人乘着鲲之翼回了丹炎。
离开鲲之翼后的码头之上,他只瞧见了几位值班巡逻的弟子。明明寻常之日便是这般,杨轻煦却在今日觉得这地方有些陌生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胡思乱想甩出脑海,慢慢往山上的阶梯走去。
待得了门前小石狮的一声含糊祝福,杨轻煦的陌生感觉才散去。他自乾坤囊中搜出一枚小小的红色灵石,随手扔进了石狮的嘴里。
石狮囫囵吞枣地将灵石吞进肚中,吃饱喝足后随即打起了瞌睡。
杨轻煦轻轻笑了一声,推开了院门。
沐浴洗掉一身酒气,他换了一身平日里常穿的银浪蓝衣,郑重地系上象征着长老的银镶白玉卷浪牌,穿过青石板小路又走到院门。
不知何时听到消息的四位徒弟已经换上一身新衣,在门外候着了。
他挺直了腰背,视线快速扫过站得笔直、意气风发的徒弟们,只在触及漆舜时匆匆收了回来。杨轻煦道:“都进来吧。”
他收过的徒弟少说也有百来位,弟子们虽每隔五年就有新衣发放,看得久了,杨轻煦多少觉得有些乏味。再加上弟子们的祝福语大同小异,听了百来年难免腻了。他只想走个过场,发完准备好的红包,说了几句客套话,连忙将人打发走了。
晚枫榭重归静谧,桌边染着的檀香安神。他一个人坐在雕花窗前的榻上,看着院内经年艳丽的红枫,终是坐不住,抬手召了一本书。
他低头定睛一看,竟是《万象丹方》。
此书记载了作者月臣子在外游历收集而来的诸多丹方,其中不乏有剧毒的各色丹药。
是谓:“有丹成戮,藏曰万象。”其中最毒的,乃是月臣子吸收各类毒方所制的万象丹。因此丹涉及到的毒方互相牵连,解毒之法亦牵扯甚广,除了天上可活死人肉白骨的仙丹几乎是无药可解。
这恐怕才是漆舜上一世求而不得的丹药。
只是万象丹所需药材实在难求,炼制方法也极为苛刻,要想制出这般复杂的丹,只是学上一年半载的丹学是绝无可能的。
漆舜为什么一定要这篇丹方?是为了报那下毒之仇,还是……想要以毒攻毒,抵消掉自己身体里的毒性?
似乎都有可能。
杨轻煦发现了其中端倪,却不愿意再想下去。
无论哪种,都不应该成为漆舜为非作歹,祸乱四方的理由。
蓬洲之人虽不入世,但若遇上对岸的大陆劫难临头,亦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杨轻煦放下手中的书,又往窗外看去。
花窗遮挡住了些许视野,杨轻煦的目光却坚定又缠绵地落在了远方那座薄雾笼罩的岛上。
朦胧的白雾中时不时透出些淡淡的粉色。这粉色的花就如岛上的人,是他唯一的心之向往。
新年之际除值班守卫人员皆休,杨轻煦在丹炎岛左右无事,索性去了藏书楼,选了本晦涩难懂的书看着,以此来打发时间。
入夜之后,藏书楼依旧亮如白昼。这本书就晦涩难懂,他又心不在焉,到了亥初,他手中的书还未翻过十页。他终是放弃了理解这本“天书”,起身到了书架前将书放回了原位。
一转身,他就看到了漂浮在空中的古旧竹简。
《蓬洲纪事录》还是印象中的模样,他缓缓抬起左手,嵌在戒指里的宝石红光一闪,海蓝色结界上浮出一行小字,竹简缩小至正常尺寸飘至他面前。
杨轻煦伸手接下,小心翼翼地打开缠绕在其上的红线。黄褐色的竹片之上用着赤色朱砂写着漆舜的生辰八字,仔细一瞧却是和上一世所见的一模一样。杨轻煦叹了口气,合上了竹简。
前辈都说《蓬洲纪事录》中封有仙人神识,想起上一世的诸多情形,杨轻煦忽然觉得或许可以尝试着询问竹简,看看是否有上一世的记载。
他沉吟片刻,在心中默念问题,再展开竹简,只见其首书着一段短句:“此心不见故人,唯见窗前桃花。”其尾又写:“相知至死难渝,南柯终有一别。”除这两句话外皆是空白。杨轻煦虽不解蓬洲纪事录之意,观这两句话却是心神动荡,似有什么感情呼之欲出。他见天色已晚,只好放弃推敲,转而将竹简收好,小心地送入结界。直到结界恢复原样,杨轻煦才放心地离开藏书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