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他跟着父亲到了一户人家,这户人家门口散乱着烧了一半的艾草,等在门口的是个布衣郎中,正是他将这户病人报给了太医院。
郎中见何太医出现,忙迎了过来,“何老,没想到是你亲自过来。”
何太医摆摆手表示不必在意,示意何雪岩取出布巾来把脸蒙上,他问那郎中,“听说这户人家情况不太好。”
郎中叹了一口气,觉得气闷,却也不敢将遮面的布巾取下,忙回答道:“没错,这户住的爷孙二人,孙女的症状还轻,爷爷已经进气少,出气多了,恐怕已时日无多。”
“你怀疑是时疫?”不等何太医出声,何雪岩问道。
郎中无声地点点头,并说:“只怕出现这一家时,已经有很多人感染了。”
何雪岩抬头看,好巧不巧,一片雪花落了下来,紧接着有更多雪花落了下来。
时疫
这家老人没能挺过中午,就咽了气。何太医看着老人渐渐冷去的身体摇了摇头,何雪岩便转开身,去隔壁看那小女孩的情况。
小女孩痛苦的哼着,面部发红,显然还在高热,她听到有人靠近的声音,吃力睁开眼。
“哥哥,爷爷还好吗?”小女孩的声音嘶哑着,每说一个字就像有刀片在嗓子间滚动,但她心中急切,刚说完,便剧烈地咳了起来。
这阵咳太过于剧烈,让她的呼吸难以为继。
何雪岩靠近,轻轻给她顺着气,用平生难得用到的温柔语气道:“小妹妹,爷爷没有事,你安心养病。”
小女孩的眼角闪着泪花,不知是因为咳嗽扯动的,还是内心激动造成的,但何雪岩知道这时候病人不能够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他试图转移话题,“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女孩动了动双唇,艰难道:“阿…幸。”
“阿幸,很好的名字。”何雪岩将小女孩扶起来,“还有力气起来吃药吗?”
阿幸点点头坐起,端起药碗,听到门外两声痛苦的叫喊——
“爹啊,你怎么就走了啊!”
“公爹,公爹!”
阿幸知道,是爹和娘回来了,他们在邻城给人做工,一定是听说爷爷和她生病了才赶回来的。
但爹和娘好像又被拦在了门口不让进,因此他们的哭喊更加刺耳。
她的手狠狠一颤,险些把药碗打翻,但她知道这可能是救命的药,还是竭力稳住了。
无声的热泪滚进药碗之中,她抬起头,嘶哑而难过的声音发出,“哥哥,我最好是不要出去对不对?”
何雪岩目光闪动,冲阿幸点点头,“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好好养病。”
“我还能去见见爷爷吗?”
何雪岩摇头,摸摸她的脑袋,顺便感受了下温度,还是太热了。
何雪岩知道,阿幸现在不能去见亡者,否则一瞬间的打击都可能让她一蹶不振,她现在需要的是求生的意志,就算有良药,就算有神方,若病人连活下去的信念都没有,他也会束手无策。
阿幸没有说话,沉默地大口喝着碗里的药,闭着眼,使劲咽了下去,仿佛这样就能够连泪水也一并咽下去。
从阿幸家离开,何雪岩与何太医兵分两路,何太医将此次发现时疫患者的事情紧急报上去,而他回到自己的小药庐,收拾行装及药箱,做好长时间不归的准备。
同时,要将事态与苻太傅说明,让他心里也有个数,万一……万一真的爆发大面积的时疫,按照太傅大人对此次事情的预见,他不可能没有准备,只要应对及时,事情就不会发展到特别坏的地步吧。
何雪岩每日按时去小女孩家中,阿幸的父母虽然归来,但是只能住在厢房里,与阿幸完全隔开,就算是如此,他们也要每日观察自身状态,以确保自己没有染病。
老人居住的主屋烧了好多遍艾,又铺了一层生石灰,何雪岩踏进去的时候都觉得呛人,而阿幸就在里面的房间躺着。
连续几日,阿幸的高热渐渐好了,嗓子也没有那般嘶哑了,但时不时会出现呼吸困难的情形,何雪岩为此给她调了好几次药。
可阿幸还是渐渐虚弱起来。
第四日的时候,就连阿幸的父母也开始出现发热的情况,何雪岩赶紧让两人也用了药。
第七日,阿幸咳了血,阿幸的父母开始全身疼痛,声音嘶哑。
现在走进这个院子前,何雪岩要套上全副防感染的褂子,每次离开后,要用烈酒多次给自己清洗,才回到住处。
第八日晚,他蹲在自己的院内,抱着头开始怀疑,难道药方不管用吗?究竟还差什么!
他点燃油灯,连夜翻着最近开给阿幸的药方,他看了一遍又一遍,仍是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次日早晨,他撑着疲倦的身体再度踏入那个小院,刚走近厢房,便见门开着,里面的人显然出来了。
“糟糕。”
他走进主屋,看到阿幸的父母拖着病体,试图撞开阿幸那道锁住的门,而那锁着的门就是为了防止今天这种局面。
隔着门,阿幸的娘哭道:“囡囡啊,你还醒着吗,别吓唬娘啊?”
“囡囡,快给爹开门啊!”
然而里面连一点微弱的回应都传不过来了。
何雪岩拨开两人,吼道:“你们不要命了吗?什么防护都没做就过来!”
女人走过来跪下求道:“大夫,快救救囡囡吧,求求你了。”
男人也跟着跪下来,“我愿意用我的命患女儿的命,求大夫帮忙。”
何雪岩无奈点点头,将药箱交给助手,打开了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