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梅昔羽垂眸,苏自富昔年扶持皇帝上位,手段极为高明,之后能夺权却不摄政。过了这么多年,也只是被人抓住了贪污银两的马脚,难道他的野心,就仅仅止步于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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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衍宫。
点翠翟凤口衔珍珠傲然栖在华丽繁复的缕鹿髻中,颜秋晚一身墨绿为底绣白孔雀的宫裙,尾羽以金丝绣成,迤逦铺开,滑在地面上泛着流光,未观容貌,单看身形,便已风情万种,颠倒众生。
那面容也是妩媚妖娆的,只是此时眉宇间带了一丝切齿与恼意:“舅舅未免也太心急了些,这么多年陛下明明已经对他足够信任了,只要稍稍等待一段时间便不愁大事不成,他却偏偏在这个关头被人抓住把柄,关进大牢。倘若皇帝真的因此恼了,砍了他的头,岂不是前功尽弃,如此沉不住气,真真是气煞本宫!”
“姑姑莫急,”对面的人浸在黑暗中,嗓音含笑,缓摇折扇:“陛下未必舍得杀他,毕竟,他可是陛下的宠臣。”
“即便不杀他,判罪也是一定的,舅舅此时遭此重创,日后如何官复原职,又如何助本宫……”皇贵妃忽然噤声,片刻后,才道,“总之,他这颗棋子是废了!”
“姑姑此言差矣,”对面声音再度响起,低沉酥|麻,“姑姑应当知道,有些事情,只要皇上不在意,姑姑也不必放在心上。”
“你的意思是……”皇贵妃皱眉看他。
“只要他的命还在,即使判了重刑,依姑姑所拥有的盛宠和他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东山再起也不过在朝夕之间,姑姑放宽心。”
皇贵妃脸色稍缓,旋即却又突然想起什么,猛地站起身,头上的步摇叮铃咣当作响。
对面的人微微不解的看着她。
她脸色煞白,声音也颤唞起来:“可是,可是,那瓶东西,那瓶东西,我不知道是否还在他身上……”
“什么?!”对面的人倏地抬头,眼神泛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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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已经转为了浓浓的金色,梅昔羽踏着余晖走到大理寺门口。
朱红色的大门前,一个头戴乌纱帽,身着绿色官袍的中年男子正来回踱步,搓着手,神情急切地向外张望,看到梅昔羽时眼睛一亮,就像是看到了救星。
“哎呦喂,我的大人唉,您可算回来了!”
“怎么了?”
余慎看看四下无人,凑近梅昔羽,压着声音:“太子殿下午后过来的,已经在别院等您整整两个时辰了!”
“他可说有什么要紧事吗?”
“这倒是没说,”余慎挠了挠头,“只说等着您呢,您快进去吧,别让殿下等急了!”
大门打开,梅昔羽向里走。
过了影壁是一个开阔的大院,有许多腰佩弯刀的官兵镇守。两侧有七八间简单的狱房,稀稀落落的关了几个犯人,往里走便是左右厢房,带着一个四抱的院子,是大理寺寺正和大理寺评事的号房。号房旁边连着一个长长的走廊,过了走廊之后才是大理寺卿和大理寺少卿的院子。
至于别院,则在大理寺东北角最偏远的地方。
守门侍卫看到他,怔了怔,上前行礼:“少卿大人。”
又道:“太子殿下在正房等您。”
梅昔羽颔首,推开院门。
环境清幽,错落有致,太子殿下实在很会挑地方。
正房前面,梅昔羽敲了敲门,听得一声“进”,他便推门进去。
四盏金丝镂花灯都亮了起来,是淡黄色的暖光。梅昔羽看清屋里的摆设:长案香炉一应俱全,一旁置了一个紫砂壶,一只茶盏。四把太师椅上面各铺了一层薄薄的绒毯。两侧是大红色楠木镶玉屏风,隔开了里外间。
霍琉玉两根手指拈着茶盏,长发用玉冠束着,一身暗紫色窄腰锦袍,唇微微勾起,带着一层水润的薄红:“从午后等到现在,天色都暗了。想见少卿大人一面可真不容易啊。”
话语里带了些戏谑玩味。
梅昔羽默了默,这人是金尊玉贵的太子爷,一国储君的时间是分秒都浪费不得。若是嫌等得不耐烦大可以一走了之,偏要在这里等了两个时辰,最后又来揶揄他。
拱手作揖:“下官见过太子殿下。”
“这里又没有旁人,你拘什么礼?”凤眸瞥他一眼,霍琉玉道:“坐。”
梅昔羽沉默的在椅子上落座。
自上任大理寺少卿后,他们已经数月未见,如今这人毫无预兆的出现在他面前,倒是平白多出几分陌生来。
“这里的茶倒是不错,宝珠茉莉为花底,窖藏冻顶乌龙,再以西府海棠提香,苦中带甜,你尝尝。”霍琉玉将茶盏推到他面前。
梅昔羽低眸抿了口:“殿下好眼光。”
霍琉玉眸色渐温,就微微笑起来:“那个大理寺司务说你今天一整天都没在大理寺,你去哪里了?”
“我去了天牢一趟,查探了一些关于苏自富受贿的细节。”梅昔羽搁下茶盏道,“据里面的狱卒说,苏自富一直都没有声息,为了以防万一,他和另外一个狱卒一起进去查看,结果那人突然暴起,掐死了一个狱卒,正要杀害他时,被我拦住了。”
“他想越狱?”
“有可能。”
“负隅顽抗,不自量力。”霍琉玉嗤笑道,又问:“你可查出别的什么来了?”
梅昔羽垂眸,把一个东西放到桌案上。
那是一个黑色的小瓷瓶。
“这是什么?”霍琉玉拿起来就要打开瓶盖,却被梅昔羽按住了手,“慢着。”
霍琉玉的目光落到梅昔羽按住他的手上,低声问:“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