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我对陛下的评价有误,陛下不仅自信,还尤其自负。”
听出梅昔羽的言外之意,霍琉玉神情黯淡下来,但还是不甘心的追问:“为什么?我到底哪里做的不好?你为什么这样讨厌我?为什么就是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呢?”
梅昔羽不想回答他。
类似的对话在过去,尤其是霍琉玉刚囚禁他的那一年里已经进行了很多遍,这个人总是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做错,多说也是无益。他选择沉默以对,避开这个话题。起身就想去拿衣裳,却被人拦住。
霍琉玉眼眶发红,被他漠然的态度刺激到:“为什么不回答我?你现在是连句话都不想跟我说了吗?”
梅昔羽挣开他的手:“陛下过去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有数,无需我多言。况且陛下是天子,天子怎么会有错呢?”
梅昔羽穿好衣裳就毫不犹豫的下了榻:“临近年关,微臣牵挂家中亲人,自请出宫回府,望陛下恩准。”
说完也不管身后人是个什么反应,径自向外走去。
只是没走几步,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拉扯到床榻之间。他整个人陷在柔软的锦被上,身上压着的是眸色猩红的霍琉玉。
“梅昔羽,你若是敢迈出这大门一步,我就下令将梅府上上下下流放边疆,永世不得回京!”
梅昔羽怒极,剧烈挣扎,却被霍琉玉牢牢钳制,霍琉玉埋下头不管不顾的去啃咬他的唇。炙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梅昔羽激烈的反抗之中觉得自己指尖仿佛碰到了什么冰凉的东西,下意识拿起,想也不想就直直的刺向自己的脖颈——
大片大片的血蔓延了出来。
是那把匕首。
霍琉玉感受到了一片温热的湿濡,等看清是什么之后脸色惨白,目眦欲裂:“你疯了吗?!来人!太医!太医!都给朕滚进来!”
一阵兵荒马乱之间,霍琉玉紧紧捂住脖颈上的伤口,想堵住不断流下来的血,却见梅昔羽的嘴唇动了几下,嗫嚅出几个字。
霍琉玉慌忙俯身去听。
那人血色尽失,声音也是细微虚弱的,却不难听出其中的愤恨。
“霍琉玉,我真是受够你了。”
梅昔羽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恍恍惚惚间喜怒哀乐爱恨嗔悲皆消弭在岁月里,天光乍破,竟不知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
梅昔羽出生之时正是数九寒天,屋外的梅花开的正艳,雪花鹅毛似的落在梅府的青石路上,铺了一层又一层。
梅夫人身子本就柔弱,又是头胎,生的便格外艰难。屋外梅世明听着内室妻子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恨不能自己进去替她生,在走廊上来来回回的踱步,急的眉毛眼睛鼻子都皱在了一起。咬牙切齿:“生出来是个闺女也就罢了,若是个儿子,看老子怎么收拾他,惯会折腾人!”
话音刚落,仿佛是有着什么感应,只听得婴孩“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伴着接生婆惊喜的声音:“恭喜侯爷,是位小世子!”
方才还扬言要收拾他亲儿子的人瞬间眉开眼笑:“我夫人真厉害,头胎就是个男孩儿!”
取名时他搂着自己温柔明丽的妻子:“夫人怀胎十月实属不易,咱们孩子的名字由你来取!”
梅夫人依偎在夫君怀里,沉吟片刻:“就叫昔羽吧。”
原是梅夫人生产前夜做了个梦,梦中有凤凰掠过院中梅树,不慎被枝杈刮下一片金羽,于是婉转啼鸣,久久盘旋,不愿离去。
昔羽,即金凤惜羽之意。
神鸟降临,总归是好兆头,梅世明大手一挥,一锤定音:“就叫梅昔羽!”
武安侯府喜添一位小世子,官场同僚登门道贺,见过奶娃娃的都说孩子冰雪可爱,只是性子太安静,不哭不闹,不怕人也不缠人,倒是很罕见。
抓周宴上梅世明把白白胖胖的亲儿子放在圆桌中央,在一众亲朋好友的目光下把自己的饮风剑偷偷往前挪了一寸,殷切激动:“小子,选吧!”
梅昔羽左手握住毛笔,右手颤颤巍巍的抓住了剑穗。
围观的人们善意地笑了:“小世子这是文武双全呢,有朝一日必成大器!”
梅世明大喜。他是沙场上的悍将,奈何从小就不喜欢读书,常被那些文官明里暗里讥讽胸无点墨。若是梅昔羽既能子承父业又能考取功名,文武兼修,必定光耀门楣,他也算对得起梅家列祖列宗了。
于是当即就喜滋滋乐颠颠的给梅昔羽脖子挂上祖传的大金锁。
抓周宴后没过多久,宫中传出喜讯:皇后娘娘诞下了嫡子。
皇后娘娘自入东宫为太子妃便一直无所出,如今生下皇上登基后第一子,备受爱重,皇上龙颜大悦,大赦天下,册嫡子为太子。
太子周岁宴,武安侯夫人携世子进宫看望皇后,彼时皇后正拿着拨浪鼓逗太子玩,小小的人儿被乳母抱在怀里,伸胳膊蹬腿,灵动的大眼睛这儿瞟瞟,那儿看看,一刻也不肯安生。
“太子很活泼呢。”梅夫人忍不住笑,“一看便知道是个身强体健的,比我家羽儿强多了。”
“太闹腾了也是烦人,还不如沉稳安静些。”皇后无奈的摇摇头,看到梅昔羽,眼前一亮:“阿羽这孩子真是越长越漂亮了,快过来让姨母抱抱!”
两周岁的梅昔羽学会了走路,戴着小貂帽,蹬着虎头鞋,干净漂亮的像只雪团子,“姨母万安!”
皇后欢喜的不得了,笑着在他脸蛋上亲了一口,梅昔羽就有些害羞的捂住脸颊,埋进皇后怀里,耳朵都透出淡淡的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