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我留下的人,就由我来取名字。”祁劭把手中的雕花银制火机随手丢到桌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就叫祁行吧。”
祁行在这一天终于正式拥有了一个名字,小小的孩子心里藏着欢喜,嘴角按捺不住的翘起。而他不会想到,此后十几年的日子里,他都会一直活在另一个人的阴影之下,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祁家人口很简单,祁明城,祁劭,还有祁劭的继母,一个非常柔弱美丽的女人。单单看她的面容,根本想象不出来她是怎样在这样一个家庭里生活下去的。
“阿行很漂亮呢,”杨溪柔笑着说,蹲下身子来替他整理衣领,“刚见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个小女孩。”
杨溪柔年纪只有二十多岁,温婉动人至极,一袭雪白的广袖流仙裙穿在她身上也没能将她的风头抢了去,跟祁行说话的时候非常细心的蹲下来,衣袖微垂。祁行鼻尖动了动,从杨溪柔袖子里散发出来的温暖香气让他忍不住的想到了母亲的味道,他那从未谋面的母亲。如果能够陪在他身边的话,大概也是会像杨溪柔这样,满面笑容的为他整理衣服,散发着好闻的香气吧。
“听说是阿劭把你带回来的,我倒是很惊讶,他竟然会从外面带人回来。”杨溪柔长发及腰,说话的时候两个小梨涡若隐若现,“他这孩子心地不坏,但是……脾气实在算不上好,以后,以后你要小心啊。”
祁行不明所以,他自从来到祁家,其实很少能有和祁劭打照面的机会。祁劭那天把他从雪地里领回来仿佛只是一时兴起,过后就完全把他丢在脑后了,每天都会跑出去和一群公子哥胡闹,好几次祁行都在他身上闻到了非常浓烈的酒气,那是他最常在继父身上闻到的味道,是他所有恐惧的源头和不安的深渊。
因为对祁劭总是有一种从心底里油然而生的惧怕感,祁行从来都不会主动去和祁劭说话,连吃饭的时候都是小心翼翼的避开他,更亲近杨溪柔一些。空闲的时候他会去找祁家的园丁玩,那是一个很慈祥的老爷爷,胡子花白,常常会在祁家的大花园里修剪花枝,背后跟着他蹦蹦跳跳的小孙女,偶尔会摘一朵花来玩,头发上插着的红色玫瑰明亮而耀眼,比花园里的那些花香还要芬芳。
她好像一只蝴蝶。祁行透过窗子偷偷的望着她,在心里默默的想,在花园里自由自在的飞,不必受人拘束。
“你在干什么呀?”蝴蝶翩翩的飞了过来,叩着他面前的玻璃窗,“你出来和我一起玩,好不好?”
祁行看着眼前忽闪忽闪眨着的大眼睛,点了点头,然后毫不犹豫的推开门跑了过去。
小女孩和他并肩坐在台阶上,小女孩在编花环,手指纤细,灵巧翻飞,看的祁行眼花缭乱。
“你为什么要编这个东西?”祁行呆呆的看着那个快速成型的花环,不解的问。
“我爷爷说,用自己最喜欢的花编成花环。然后给自己喜欢的人戴上,我们就会是一辈子的好朋友。”小女孩说到这里,狡黠一笑,将手中的紫荆花花环飞快的套在祁行脑袋上,蹦起来,拍着手掌,大声笑道,“祁行,你真的好像个小姑娘啊!”
小女孩又像刚飞过来那样飞走了,只留下愣在原地还没有回过神来的祁行。
祁行站在那里很久,才不知所措的把头上的紫色花环摘下来,淡淡的清香就像诱人上瘾的蛊虫,直往他鼻腔里钻。
他珍而重之的把那只花环放在手心,这是他这十年以来第一次收到礼物。尽管只是一只小小的花环,仍然心潮澎湃,久久不能平静。
祁行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一个身材颀长的少年站在他背后,说不清是嘲讽还是不屑的看着他手里的东西,然后冷不丁的出声。
“你在干什么?”
飙车
这一声来的突兀,把祁行吓了一大跳,手一抖,花环就掉在了地上。他连忙俯身去捡,却有一只锃亮的皮鞋踩住了那只花环,只是稍微一用力,那原本生动鲜活的紫荆花花瓣便萎靡下去,瘫在地上渗出丝丝汁液,看上去可怜的紧。
祁行震惊了。他不可思议的瞪圆了一双猫儿眼,猛地抬头瞪着破坏他花环的罪魁祸首,目光愤慨。
祁劭站在落日余晖里,温暖明亮的光芒为他的侧脸轮廓镀上了一层金边,单看外表美好的像个天使,但祁行却知道完全不是这样。因为祁劭眼里噙着恶劣的笑意,就那样站在台阶上睥睨着他。仿佛祁行只是他脚下一只微不足道的蚂蚁,稍稍一用力便能踩死。
祁行的胸膛微微起伏。面对着眼前英俊少年放肆的蔑视,他在这一瞬间想了很多,脑子中感情和理智在疯狂的撕扯,他非常想要扑上去把这个讨厌的人撞倒在地。但是对比了一下两人的体格,又想到自己在这个家的去留问题,他非常可耻的怂了。
即使是怂了,他内心有着非常充沛的愤怒情绪。怒气无处宣泄,他忍不住捏紧了小小的拳头,气鼓鼓的像只小河豚,从祁劭身边走过去,却被祁劭一把扯住了后衣领往后一拽,勒得他差点喘不过气来:“我有说要让你走了吗?”
祁行踉跄了一下,站在原地,瞪着他不说话。
祁劭勾了勾唇角,皮笑肉不笑:“生气了?”
祁行奉行沉默是金的美好品质,垂下眼皮闭口不言,他本来就是那种可怜荏苒的长相,此时眼睑低垂的样子看上去像只被霜打了的茄子,很好欺负。
祁行在祁家养了这么多天,原本瘦的皮包骨头的人,现在脸上竟然也出现了一点肉嘟嘟的婴儿肥,生气的时候鼓起腮帮子,反而显得更好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