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西沉,村子里正是炊烟袅袅。
高芥给了店家些银钱,让帮忙准备些吃食。那店家很是热情周到,叫家里人去后院现宰条鲫鱼,用豆腐炖了锅鲜汤,配几道爽口小菜给他们端上桌。
上菜的时候,店家顺口搭讪道:“客人们这是往哪去?”
因军马采买需低调行事,他们此行只扮作行商的商旅,连杜初月的随身侍女也只带了紫檀。
高芥回说:“边地走商。”
“是去蔚明城?”
“正是,你倒有几分见识。”
“我这里来来往往的人都多,尤其冬季农闲,家中留有闲钱赎了徭役的,都爱往蔚明城走商。”
如今雍州施行的仍为旧税法,此税法中百姓会承担一定的徭役,负责诸如城墙水道的建设,若要免役则需要支付相应的银钱。
听到这里,元昇开口问道:“若是没钱赎徭役呢?”
“还能如何?要不就当老黄牛卖力气,要不就跑到他乡另寻出路呗。”
“家里的土地呢?也不管?”
“若一年到头没个剩余,证明那地也养不活一口人,还要它做什么?”
一席话听得四人无言,正巧路边经过了个皮肤黝黑,身边跟着条小黄狗的小少年,店家叫住他,“武哥儿,来!”
这武哥儿瞧着有些心事,恍恍惚惚抬起头,店家又是一招手:“来啊。”
小少年走上前,店家从高芥刚才给的银钱中取出两枚,另拿了两块菜馍共同塞给他。
“拿回去给你兄弟吃。”
“他腿正疼着,吃不下。”
“那也带回去给他留着。”
店家拉着武哥儿,回头笑说:“客人们刚才吃的鱼就是他去旁边冻湖里打来的,小小年纪厉害着呢。”
武哥儿像是才发现他们,移目望来,可望着望着渐渐眼眶发红,鼻喘粗气,忽就将两个菜馍掷了过来。
菜馍打进鱼汤,溅了临近的元昇满身。
元昇倒未发火,只是慢条斯理弹走衣袍上的秽物,“小子,我何时得罪过你?”
小少年指着他们喊说:“就是你们这些人害得我兄长摔断了腿的。”
“说什么。”店家虚煽他嘴巴,“怎么满嘴胡言乱语?!”
“就是他们!”
武哥儿边喊边哭,店家安抚一阵,回头解释:“他家兄长前些天在县里的水渠做工,不小心跌进坑摔断了一条腿,现还在床上躺着。”
“他不是不小心摔的!”武哥儿摸了把眼泪,“是他们想要我家的地,故意把他推进坑的。”
原来这小少年名为丰武,家中另有兄长丰文,丰文丰武两兄弟自小没了阿爷,靠寡妇阿母凭几亩薄田将他们拉扯大。
原本这丰家大郎已长大成人,无论在农务还在家事上都能替阿母减轻负担,谁曾想县里有权有势的人家看上了他家的几亩田,又因强买不成,于是买通官差,在丰文服役修水渠时害他摔断腿。
如此丰文便无法完成规定的役份,只能变卖家里田地赎役。
这武哥儿许是看他们衣着华贵,所以才将之认作是强占他家土地的一丘之貉。
店家讲到伤心处,武哥儿再次抽抽嗒嗒失声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