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子出生时,杜祐谦已经隐退,交出大权,处处配合吴国皇室收权,只做一个富贵闲人,所以与皇室相处融洽,也有很多时间含饴弄孙。
在所有的子孙中,杜祐谦与他的感情是最深的。
虽然这孙子应该已经是五六十岁的人了。
可是杜祐谦想起他时,脑海里浮现出的,却还是他婴儿时肉嘟嘟的样子。
还是他走路跌跌撞撞,奶声奶气,说话也说不完整的样子。
又想到已离开人世的长子,杜祐谦捂了捂心口。
隐隐的绞痛让他叹息一声。
本来今天就要离开去南边寻找仙缘,却临时改变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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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佑德公府。
当代佑德公,杜知秋在一阵剧烈的咳嗽中醒来。
他知道,自己今晚已经不可能再入睡了。
人年纪大了,就睡眠浅。
在床上坐了一会,杜知秋干脆起身下床,没有惊醒睡在外边的小丫鬟,自己披了件白狐毛的袄子,摸索着点着了一支蜡烛。
“多多。”
“是谁!”杜知秋只觉得毛骨悚然。
多多是他的小名,已经至少四五十年没有人这么叫过他了。
哪怕当年,有资格叫他小名的人也不多。
“多多,那把打碎了安贵妃家珊瑚的弹弓,我帮你埋在假山后面了,不知现在还在那里么?”那声音幽森森的,但杜知秋却一点都不害怕了。
因为,这个声音的主人,是那么的宠爱他。
哪怕变成了鬼,绝不会害他。
“祖父!”杜知秋只喊了一声,就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孩童时的种种,浮上心头。
那无忧无虑,单纯快乐的日子,在现在看来,竟是如此可贵。
“还在的,还在那里。前些日子,孙儿还去挖开看过。”过了一会,杜知秋才能重新开口。
“是么?还在么?那就好,那就好……”
“祖父,我好想您!”
“呵呵,多多,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孝顺的孩子,结果我错了。”
杜知秋急了:“祖父,我很孝顺啊!”
这年头,说人不孝顺,是最恶毒的话。
杜知秋当然受不了这个委屈。
“你孝顺?你小时候,我教你念书。这一段你还记得吗?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你做到了吗?”
杜知秋一时默然。
他自是有雄心壮志,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但是,也确实在一继承公府后,就大张旗鼓地改掉了父亲的很多策略。
而今看来,他的做法,也确实让公府的实力受损。
在别人面前,他可以怒,可以狡辩,可以转移话题。
但是在祖父的鬼魂面前,他无言以对。
“我得走了……”
“祖父!”杜知秋急了,站了起来,“您别走,孙儿很想您,再和孙儿说说话吧!”
“偷吃完鸡腿后,不要把油擦在衣服上。”
“祖父,祖父!”
杜知秋喊了几声,却再没有听到祖父的回应。
他不由得嚎啕大哭起来。
白苍苍的老人,哭得鼻涕弄糊了他白花花的胡须。
祖父最后那句话,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只是杜知秋小时候,偷吃完鸡腿,把油擦在衣服上,以为无人能识破,有种做了坏事却没被惩罚的得意洋洋。
却不知,大人其实早就知道。
现在想来,既觉好笑,又是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