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锡望着被自己两人荡出水波的湖面,道:“我……我先练习……咳,练习一下。”
在水下睁眼,最难的是克服内心的恐惧。陈锡将脸埋入水中,小心翼翼地尝试。水流包裹住眼睛的感觉很怪,但出乎意料的,并不疼,也没有异物感。直到陈锡彻底适应,两人才再度沉入水中。
以水面做分界,简直像是两个世界。这里的“空气”是浅绿色的,浮动着细小的气泡。在岸上看不见影的鱼群此刻清晰得能看见最微小的鳞片,水波荡漾着,像光组成的渔网,两人穿过了它们,渐渐越潜越深。
礁石扎根在沉沙里,像奇形怪状的树,沉默而坚硬。一路上,陈锡左顾右盼,颇为得趣。
恍然间,陈锡将头低下,目光投向下方——水的深处,颜色淤积起,形成一个可怖的圆口。陈锡的思绪一瞬顿了顿,在吟稣手臂上写道:
“木海之底,真的是这里的……”
吟稣沉默一下,回道:“大概是吧。”
T们潜到了一定深度,陈锡突然难受起来,像有数块铁板从四面八方挤压自己,心脏跳得非常重,像要砸破胸脯。
吟稣看出了T的难受,但一反常态地没有立刻理会,反而朝深处游去;T向陈锡投去个“安心”的眼神,陈锡没有再挣扎,默默忍受着。
T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不像没有条理地摸瞎,从动作中反而看出胸有成竹、按图索骥的感觉。
直到陈锡眼冒金星,快要晕厥——吟稣倏然转过身子,将什物往T嘴里放。
那像软烂熟透的李子一样的东西,一进入口中随即坚硬如铁,又像玻璃珠子。吟稣谨慎地打量T,生怕T恍惚中不注意把它吞下去了。
陈锡含着它,就像回到了陆地,一切不适在一瞬之间消失,T甚至能够……呼吸了!
陈锡惊奇地瞪大眼睛:“唔唔唔唔(这是什么)?”
只见吟稣唇瓣张合,似乎是说了什么,但陈锡耳中尽是水声,只听得一点音节,根本无从分辨。
吟稣再次靠近了T,在T手中写道:“避水珠,四姐的东西。”
“那怎么会在这儿?”
吟稣的目光中也是不解:“抱歉,我的记忆中没有……”
陈锡抓住了T的手:“你道什么歉?”
吟稣没有回应,T垂着头,略显落寞,半晌才道:“我不知道那个神力者的事,从我醒来之后,便有很多事在我掌控和认知之外了。这件事关于你,可它也脱离了控制,我很难过。”
陈锡朝T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没关系,没关系,”这六个字T比划得极慢,也显得极为郑重,“你的存在已经是最好了,我什么都能面对。”
吟稣不自觉地也笑了——T是心思细腻而利T的性子,陈锡很难看见T真心的、因为自己的情绪而展露出的表情。但此刻,T很开心,陈锡毫不怀疑。
每次看见你,我就告诉自己,‘你要珍惜’,吟稣想,前所未有的春日背后,是漫漫冬夜。但现在或许不应该思考这些,不应该打扰。‘吟稣’作为人活了一次。对,直到T消失前的最后一刻。
两人再度深入海中。
已不知过了多久,时间在深水里被粉碎了。只能感觉周围渐渐变暗,陈锡不知是深海的原因,还是日落西山。
直到伸手不见五指,陈锡凭着不知由来的微光打量着,向吟稣询问:“还有多久?”
“快了。”
吟稣从不打诳语,不一会儿两人停止在了一片“陆地”上。陈锡将吟稣的手臂抱得紧紧的,惊恐地看着四周。那些石头像怪物一样,投下的影子似鬼魂。幽冷寒寂的东西入侵了人的心脏。
吟稣环顾一圈,果断朝着一个方向前进。陈锡深吸了几口气,稍稍放松了对吟稣的“钳制”。
两人来到一个石洞之前,这洞窟背后的石头大得不似凡物,像一头五爪龙爬卧在海底。
吟稣道:“真奇怪,我竟不知道木海之底有这等奇物。”
因为深海水流平稳,即使声音被传播得闷了小了,陈锡到底是听清了。
T也试着开口说道:“那……就是这里了吧?”含着避水珠说话有些含混。
吟稣没有回答是否,只道:“进去看看吧。”
“你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吟稣点头,眼神深沉地看着面前的深渊巨口。
先是一条黑不溜秋的甬道,长得使陈锡的动作都机械了,视线里浮现五彩斑斓的星圈,T恶心反胃地干呕几下,肚腹胸脯难受极了。
吟稣的声音出现在耳边:“没事吧?”
陈锡摇头,T迟疑一下又想说话,吟稣却已“看到”了T的动作,再次向前游去。
甬道的尽头是向上的一条窄道,这令陈锡有些惊讶。陡峭得几乎垂直的岩石湿滑无比,即使武功再高也很难借力。陈锡在吟稣的帮助下艰难地走完这一程。两人刚刚踏上平台——
“砰!”
剧烈的声音将陈锡心脏震动的同时,T反应也极快。只见T急退几步直到边缘,抬手将吟稣拉近。两人紧贴石墙,尽量缩小自己的占地。
一件黑乎乎的东西倏然弹起,将T们前来的甬道口封死。
陈锡心有余悸,不过倒是不担心两人被困在里面。这上面的水只积洼到脚踝,陈锡吐出避水珠,从怀中掏出防水袋中的火石。
火光亮起后T着实“嚯”了一声。
避水珠被T捏在指尖,它一离开口腔就变为原先的死样,模样也像一颗烂果子,蔫不拉几的,捏起来还有水声,不知道的怕是毫不怀疑那里面是腐烂的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