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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力气太大，怀里的人发出一声闷哼。
贺允动作一顿，把人放开。
此刻的他已经无暇去探究帕里亚所谓的“之前”和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看着帕里亚的眼睛，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我不会再伤害你了，再也不会了……”
帕里亚被他注视着，只觉得那种不受控制地想要朝他靠近的感觉又出现了。
这样不对。
帕里亚用力眨了眨眼睛，从贺允笼罩而来的气息里清醒过来。
没有人可以在魔王的领域里挣脱控制，也没有人可以影响魔王的感知，所以，你究竟是谁？
他抬头，直直地盯着贺允，仿佛要从他的眼睛看进他的灵魂。
贺允与他对视着，他只觉得眼前这双猩红色的眼眸忽然开始缓慢转动，仿佛能吸进一切的深渊，让人心生畏惧，又忍不住想靠近探究。下一瞬，他脑海里传来一声轰鸣，紧跟着，连视线也模糊了。
再睁眼时，还是那个黑云涌动血月骇人的地方，还是那棵伫立在旷野里的枯树，帕里亚的胸口仍是插着那柄诛魔，而剑柄的另一端，依旧在他手上。
不等贺允反应，少年已经抓着他握住剑柄的手，手下用力一转，顷刻之间，一颗如黑曜石一般闪耀着光泽的黑色心脏便从他身体里分离出来，悬浮在半空中。
贺允目眦欲裂，而熟悉的禁锢感依旧让他动弹不得。
搞什么，又要重新来一遍吗？有什么毛病？
贺允在心里恶狠狠地咒骂着。
但当他看到帕里亚干干净净的脸颊和冷淡疏离的眼神时，心底骂人的话戛然而止。
不，这个人不是帕里亚。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魔王。
贺允长长舒了一口气。
直到这时，他的大脑才终于重新恢复思考。
如果这个人并不是帕里亚，那或许，带走魔王心脏的人也并不是他？他本以为自己是跌入了时间的裂缝回到了过去，但现在看上去，他更像是一个借居在这副身体里的旁观者。
是有人想让他看到这些画面吗？
另一边，少年把自己的心脏塞进贺允手中，随后扔掉诛魔，像完成了一件什么大事似的，拍拍手掌轻松道：“行啦，拿去跟光明神殿的那群老家伙交差吧。”
他转身嘟囔道：“隔个几百年就要来这么一遭，也不嫌麻烦吗？干脆这次就成全你们了，以后别来打扰我睡觉啦。”
贺允的那副躯体双手捧着这颗沉甸甸的心脏，而贺允本人则目光呆滞——心脏，也是可以随便成全给别人的吗？
他面前，少年朝远处走了两步后，忽然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身重新蹲在贺允身前，一脸认真：“但是，剜了我的心，也该要受点惩罚的吧？”
少年看着他的眼睛：“你马上就要死了，你的灵魂本该升入光明神殿的。”
他沉吟着，伸手点在贺允心口那条丑陋的伤疤上，语气有商有量：“既然这样，那就罚你的灵魂永世都困在这样残缺的身体里……好不好？”
他缓缓露出一个微笑，显得天真又可爱：“虽然心脏不是我的必需品，但在我拿回我的东西之前，你也不可以有哦。”
当魔王说出他的诅咒之后，贺允的胸口迅速塌陷出一个拳头大小的黑色孔洞。
贺允这才知道，原来这具身体上那道丑陋的伤疤之下，藏着一颗拇指大小的，依靠炼金术装置维持运转的替代心脏。而这枚被人为植入进去的心脏，也已经在顷刻间被腐蚀了个干净。
熟悉的撕裂灵魂的剧痛在同一时刻传来，而无数陌生的记忆碎片也在此刻争先恐后地涌入他的脑海——
双眼紧闭躺在石台上的拥有最纯粹的金色尾巴的幼年人鱼，每当放进小人鱼心口就无法再继续运转的替代心脏，摇头叹息的人鱼族祭司，低声啜泣的人鱼族王后……
最终，画面定格了。
一个身穿光明神殿祭司法袍的白胡子老人，双手捧起一颗闪烁着暗芒的黑曜石，在众人的注视下，那颗黑曜石被小心翼翼地安放在小人鱼的心口，严丝合缝。
很快，变化出现了。
一阵奇异的能量波动之后，心口被划破的地方修复如初，寂静的胸膛里忽然传来了富有节律的响动，紧接着，躺在石台上的小人鱼眼睫微微颤动，而后睁开了眼睛。
画面里的众人喜极而泣，身着光明神殿祭司法袍的老人却神情复杂。
而贺允的注意力，全在小人鱼那条不知何时变得深蓝如墨的鱼尾上。
凶残人鱼和他的小跟班
在他的记忆里，所有的人鱼王族，鱼尾都是象征着光明的浅金色，而帕西法尔，却是人鱼王族、甚至整个人鱼族里唯一一条有着深蓝色鱼尾的人鱼。
自他有记忆以来，所有人都告诉他，这是大海的颜色，他生来就是深海之子，他是命中注定的人鱼族的王。
但当那些曾经丢失的记忆碎片终于重回脑海时，贺允才明白过来。
原来，这不是什么大海的颜色，他也不是什么深海之子，他只是在胸膛里，装了另一个人的心脏。
他也终于在此刻读懂了帕里亚的唇语。
——这是我的。
恍惚之间，无声的言语与混沌之中的那个声音重合了。
贺允脑海中嗡鸣一声，随之从那些记忆碎片中清醒过来。与此同时，大地开始震颤，猩红的血月和漫天涌动的黑云被不知名的力量撕扯着，在他眼前一寸寸崩塌。
要出去了吗？
贺允闭上眼睛，感受着这具身体里鲜活的心跳，而这颗心每鼓动一次，都像在提醒他当初的诛魔是怎样刺入那人的心脏，又是怎么被放进自己胸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