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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手从那少年手中抢回自己的衣角,冷着脸又强调了一遍:“我不认识你,别赖着我。”
那少年脸色变得更加惨白,一瞬间摇摇欲坠。
对面的护城官看不下去了。
他放下羽毛笔起身,先是警告般地看了贺允一眼,随后转向那少年,温和道:“孩子,别怕,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嘴巴张开又闭上,无助地看向贺允。
护城官顿了顿,又用更温和的语气道:“没关系,没关系,放轻松。或者,能告诉我你还有什么家人么?”
少年目光在贺允脸上停留了片刻,随即飞快地低下头,小声地,却又带着十足的坚定开口:“哥哥。”
护城官立刻抬起头看向贺允,脸上的温和神色荡然无存,语气也前所未有的严厉:“这位阁下,遗弃家人是不可饶恕的严重罪行,如果您不立刻改正的话,我们会立刻将您扭送司法厅。”
“您将受到法律的严厉制裁!”护城官加重语气,右手也同时按住了佩剑的剑柄。
贺允被护城官吼得一愣一愣的。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努力在脑海里复盘事情是怎么变得离谱起来的。
而那少年却像是从护城官那里获得了底气似的,再次揪住贺允的衣角,用那双还湿润着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贺允:“……哥哥。”
贺允看了看那个已经拿起武器且随时准备喊人进来将贺允“扭送司法厅”的护城官,又低头看了一眼那个眼睛亮晶晶的少年。
最终,贺允还是被“不能杀人”的极高的道德感牢牢束缚住了。
“好吧护城官先生,我已经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我这就改正。”他磨着牙道,“那么,我就不打扰护城官先生办公了。”
说完,贺允拎着那少年的后脖领子大步走出办公厅。
贺允的动作毫不温柔,麻衣的衣领在少年脖颈上勒出一道红印,那少年却一声不吭,跌跌撞撞地,试图努力跟上贺允的步伐。
走出办公大厅,贺允拎着少年拐进一条石头巷子,然后停下脚步。
那少年不明所以地抬头:“哥哥?”
贺允差点又要被这声“哥哥”点炸了。他深呼吸后沉着脸再次重申:“听着,我不是你的哥哥。”
他从怀里掏出之前打包的黑面包,只给自己留了一个,其余的都塞进他手里,然后取下腰间的水壶,也挂在那少年身上:“这些都给你。”
他道:“去找你自己的家人,别再跟着我了。”
说完,贺允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巷子里,那少年捧着手里的黑面包,愣愣地看着贺允消失的方向,眼泪珠子像不要钱似的又滚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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码头上十分热闹。
船工们和商队正热火朝天地将货物往船上搬运,出海远行的乘客排着队陆陆续续往船上走。贺允视线一扫,很快从人群中找到了那几个酒馆中遇见过的商队成员。
看来还不晚。
他已经顺利买到了傍晚出发前往伊斯特的船票——这正好是今天仅剩的最后一趟。
排进乘客队列里没过多大会儿,贺允便成功上船。但因为钱不多,贺允只能买到最次等级的船票。底舱拥挤潮湿且密不透风,散发着难闻的气味,贺允盖上斗篷兜帽,掩着鼻子把自己藏进人堆里,耐心地等待船只出发。
忽然,贺允耳朵微动,从吵嚷嘈杂的环境中分辨出一丝不同寻常的动静。
没过多久,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传来,速度极快,动静嚣张。随着马蹄声靠近,码头上也传来一阵骚动。贺允不动声色地拉紧兜帽把自己遮得更加严实,而一颗心已经沉到了谷底。
乘客们也纷纷被这阵动静惊动,船舱里传来议论的声音。有爱看热闹的人跑到甲板上去围观了一阵,又跑回来报信。
“是王室的军队来了!”他兴奋道,“我还没见过王室的军队呢,王室的银甲骑兵,真的好威风!”
船舱里的人也没几个见过银甲骑兵的,闻言纷纷挤在那一方狭小的舷窗前探头往外张望,试图一睹王室军队的风采。
有人担忧道:“但是,王室的军队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是不是发生什么大事了?”
话音刚落,上头看热闹的人跑下来大声吆喝:“银甲骑兵传了命令,说是要封锁海港,咱们这船今天出不了海了。”
“为什么?怎么回事?”
“那怎么办,这不就耽搁了吗?”
“好不容易攒钱买到的传票,真是倒霉!”
传话那人跟着骂了两句,又道:“前几天王室不是对拉特纳卡海域的人鱼族发动战争了吗,听说是有人鱼族的战俘逃跑了,王室的军队正沿着海岸线全线搜捕呢!”
他接着猜测道:“该不会,那个人鱼战俘逃到咱们这片海域了吧?那咱们这儿可能就危险了。”
“人鱼战俘”贺允闻言又把兜帽拉低了几分。
很快,贺允所在的船只上就有了动静。一队银甲剑士亲自上了甲板,向船上的乘客们宣布封锁海港的消息。
“女士们,先生们。海港即刻封锁,请你们立刻有序下船。”
人群里传来窃窃私语,显然,有些人并不愿意下船。
为首的银甲战士冷着脸将重剑撑在甲板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骚动的人群便立刻安静下来。
“女士们,先生们,这次逃跑的战俘力量十分强大,封锁海港是为了诸位的安全考虑。”
说完,他身后的剑士们进入船舱,强势地驱赶乘客下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