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如此,可我还是——”薛榕榕皱着眉毛叫苦。
没等她说完,李莺莺不耐烦听她讲述,本来夏日身子就难熬,听了烦闷事更躁,便拍手道:“快吃吧,我这里吃完了还要紧赶着去外头喝酒呢,估摸着没多少时间了。”
听她这样一说,薛榕榕也被转移了注意力,好奇道:“你怎么今儿要去两场地方,是谁家的,也不提前商量好日子。”
“就是商量了,所以才现赶着一处呢。是个生客,我妈怕他耽搁了我正经生意,凑到一块省得少挣银子去。一个是陆老爷,一个是张老爷介绍的陈老爷,我妈请托了他好几回才介绍得这个新客,还叫我好好巴结去呢,瞧她急得,看样子是真想催着我嫁人。”
李莺莺搁下筷子冷哼一声,显然并不中意这位新客。她才不愿就这样遂妈妈的意嫁人,满把的金银都归了她去,太不划算。
再说了,那陈老爷的泰宁侯府听起来名头大,有官爵品级,是高门大户,可像这样的人家,做花娘是常事,真纳妾就稀奇了,自己何必去受那大家规矩的苦,听底下人的讥讽嚼蛆。
姐妹俩个就着这些讲述只吃了半碗,李莺莺复又漱了口,喝了半盏香茶,抹了脂粉见左右妥帖,才叫上兰鹊冯妈坐轿子慢悠悠往金凤楼去。
金凤楼挨着将军庙,是她熟客陆老爷常摆酒请客的地方,离五里舍好一段路程呢。
这位陆老爷自己是个白身,可他有门好亲戚,现任锦衣卫世袭百户,如今寄宿在他家,指望能靠他请下个一官半职,手里充裕的很,三天两头的摆酒请人,与莺莺做了小半年的生意了。
上了楼,李莺莺先摆下三盏酒来,替陆林辉喝了存着,为他争夺下一桌彩来,然后才不紧不慢的调开弦,给在场众人弹了一整套的《水仙子荣贵》,这一套共有四首曲,全是吉祥如意话,正合适宴席中听。
陆林辉一听见马蹄金铸就虎头牌……是皇家将相才这段就不禁喜笑颜开,这正是他所盼望的祝词呢,李莺莺做了半年,早就摸清了陆林辉的喜好,这首便是故意唱给他听。
唱罢又饮了一杯,才坐下同陆老爷咬耳朵道:“我家里人少,这里唱了等会儿还得去西边替我妈撑脸赴宴席去,再替你唱一支就该走了。”
见着陆林辉像要说话,李莺莺扭着身子自己先气道:“你要是气,明儿你找我妈去,也替我抱怨抱怨,多早晚可怜可怜她这个闺女,统共才只一个身子,来了你这儿又去那里,倒不如拿刀把我劈成两半,一边一个,省得我大晚上坐轿来来回回的吃气。”
听她这样叽叽咕咕抱怨,陆林辉反而笑了,替她摩挲着脊背,“你妈就是个滚刀肉,怎么说也不听,这样,要不然回头我趁她不注意拿袋子套了头打一顿,替你出气。”
“胡说,”李莺莺轻推了他一把,“她年纪大着呢,万一打坏了身子,还不是要你和我这对女儿女婿养去。”
闹了一会,李莺莺便起头同庄家划起拳来,打了赢过半圈,见大家兴致上来,才同陆林辉贴个脸儿摆摆手告辞,出了门经夜风一吹,倒把酒气熏得上来,满面通红。
又坐了轿往西边去,跨过酒楼三条街便到了地方,这位新客陈老爷是侯府出身,不比那些个军户们只爱在外头摆酒席,他们这些官宦子弟倒是更爱在自己家中邀客,一来地方大,二来也无外人,隐私性更强。
毕竟都是有长辈管束着的,真在外头闹大了传到他们耳中,纵使年轻少爷做花娘是常事,可牵扯到好色贪美这些名声里,难免一顿好打。
今日主家是协律郎宋希声,他虽说只是个八品小官,只是个管乐器音律的,按理不该这样清闲,可奈何他爹就是太常寺南寺卿,正好是太常寺的顶头上司,因此宋希声的官便像是虚衔一般,每旬日过去点卯就成,下剩的时日随他去耍。
李莺莺也去过他家几回,轿夫熟门熟路的直抬到院门处才落轿,李莺莺许是坐的久了,加上喝了急酒的缘故,出来时便有些手脚酸软,一崴脚险些要摔着,多亏院门外有个机灵的小厮见着,赶紧上去搀了一把,才免得落到跌跤这样窘迫境地。
李莺莺笑着直起身来,朝那小厮行了个礼,娇滴滴谢过人后,才在兰鹊搀扶下进门,那拂袖扇出一缕香风,小厮脸嫩,顿时红了脸。
他还从来没见过这样和善貌美的花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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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花厅,已经坐了五个客人,边上挨着四个花娘,只孤零零剩了个坐在客位上的边上无人,坐在左边的张老爷一见着李莺莺进门,便欢喜道:“哈哈,正好,我就说没缺人吧。来来来,快落座,就差李娘子你了。”
两人便起身客气见礼,主家宋希声笑着介绍道:“这是陈老爷,这是云阁李娘子,陈兄,今日你算来着了,李娘子的曲子可不是常人随意就能听见的。”
陈恩坐下,听宋希声这样夸赞,忍不住有些好奇起来,三请四请之下,李莺莺才弹了一首《迎仙客》。
“慢弹轻声,词清曲正,果然不同俗流。”一曲弹罢,陈恩当即就拍掌赞叹道,这下他的注意力全落在了李莺莺身上,见她停手落座,亲手执壶倒了一杯酒,自己喝了半杯才递过去,“李娘子,润润喉咙吧。”
李莺莺却摇头推辞,十分不给脸道:“实在不巧,陈老爷,我今儿酒喝了好几杯,实在不能再喝了,得养嗓子呢,叫我身后丫头代一杯吧。”
陈恩还从未被人这样明面拒绝过呢,虽说他只是个庶子,可家里头照样妻妾奴仆的围着伺候,哪个不是对他唯唯诺诺千依百顺,只是个花娘,竟敢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