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见她捂着肩头处,心知是旧伤开裂,不由皱起了眉头。
可此时的小丫头未曾注意自己的伤和陆小凤关心的眼神,她的眼神投向倒在地上的山匪,“村子里的妇孺,被你们绑起来关在何处?说出来,我或许会考虑饶你们一命。”
“哈哈哈哈。”山匪们不由露出某种意味深长的讥笑,似乎在讥笑这个少女的天真和无知。
陆小凤忍住胃里翻滚,上前一步挡在她面前。小七或许不懂,但他作为一个男人,实在太明白这些山匪此番讥笑之下明晃晃的恶意。
但他不知道的是,眼前的小姑娘并非长于风雨不经的温室,大漠无恶不作的马贼只会比眼前这些山匪来得更加无耻且残忍。
她似在思索着什么,然后微微叹了口气,于是那些片刻前还飘荡在山谷中的笑声戛然而止,陆小凤只来得及看见眼前扬起一片片血雾,须臾之间,这些山匪中的大半都已被她一人一刀屠戮殆尽——只留了两个活口。
她屈指弹了弹刀口的血,朝目露惊恐的二人扬起一个堪称明媚的笑意:“谁先说,谁活命。”
二人咽了口唾沫,互相对视一眼,争先恐后伏地磕头乞求不及:“女侠饶命,女侠饶命!”
在一人的带领下,她和陆小凤成功地解救了为数不多还幸存的女子。就在那带路的山匪以为自己能侥幸得存的时候,她把人绑着交给了那几个被救下的女子,连同一把匕首一起。
“这个人,随你们处置。”
丢下这句话,身后片刻的沉默。直到走远之后,才传来山匪凄厉的哀嚎。
不久之后,山路上出现了一队官兵。他们处理了山匪的尸首,同时将被救下的女子们带了下去进行安置。
陆小凤没料到她居然还通知了官府。想到她今早的外出,“原来如此。”他喃喃道。
不似江湖人行事,却,意外地合理。他默默私给那些被救下的女子留了些紧需的钱帛药物,这才悄悄离开。
找到她的时候,小七正静静盘腿坐在溪边,一手托着腮,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歌谣,山岚氤氲,若不是身沐血衣,身侧长刀竦立,倒真有几分像小仙女。
他递过一张干净的帕子:“擦一擦。”
“谢谢!”她笑嘻嘻道,说着不客气地接过,一把小猫抹脸。
陆小凤看着她,内心有些复杂。他把她当成一个需要人照顾、调皮捣蛋的孩子,却骤然发现这孩子居然还有着杀伐决断、冷冽狠辣的一面。
“怎么样!我刚才是不是神气极了!”
他不能说她做错了,但又很难完全赞同她的做法。
“刚才开始就吞吞吐吐欲言又止,想说什么就说。”
“既然选择了把人交给官府,为何要把他们都杀了?”
“官府中若有人跟山匪勾结,留下活口,后患无穷。”
“这是你的猜测,还是握有实据?”
“是猜测。”她踩在高石之上,语气坦荡,又带着一股不符合年龄气质的深邃。
“我明白了。”陆小凤叹了口气。
“你觉得我滥杀?”她挑了挑眉,目光流露出淡淡的不满。
“你怎么会这么觉得?”陆小凤看着她目光中的警惕和拒绝,好笑道。
“你的眼神就是这么说的。”
“我并没这么认为。”陆小凤摇头:“无论有无实据,你的推测并非没有可能。而这个可能,我们赌得起,那些女子却赌不起。”
他缓缓说着,眼见她有些愣神,防备的姿态肉眼可见地懈了下来。
但听她垂着眼,低低道:“即使如此,她们也不见得能活下去。可我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见她露出从未有过的低沉,陆小凤心里发软,眼前这个与他萍水相逢的孩子,有着一颗金子般的心。
伸手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脑袋,以示安抚。他听到自己温和地道:“我看看你的伤。”
“嘶——疼疼疼。”她龇牙咧嘴地叫道,又恢复了令他熟悉的头疼劲。
陆小凤下手却不轻,似乎有意想给她一点苦头尝尝,他罕见沉默不语,只因为他对她的作风也并非全然没有顾虑。
他并非觉得那些山匪罪不至死,只是如果不能慎重对待别人的性命,又怎么会在意自己的性命呢?
症结在这里。
———
关中。浮云客栈。
两日前,听说尤长虎与沙帮谈判失败,不日前已经离开关中返回大漠,那丫头脸上的不满溢于言表。
“便宜了他。”他听到她小声嘀咕,心里实打实松了口气。想到她一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样子,他确信她是真的会一个人杀去沙帮找茬。好在没叫她碰上。
既然此事不了了之,陆小凤料想她不会久留,还没等他主动开口,她就从善如流地提了与他分道扬镳的打算。
和和美美吃完散伙饭,陆小凤贴心地给她留了足够的盘缠,两人便一个往东一个往西去了。
然而此时的陆小凤一脸萎靡,只因他昨夜又久违地做了那个梦。
他梦到自己在一座海岛。他不由更加确信这只是个梦了,毕竟自己晕船晕成那样,怎么会想不开跑去出海?
梦里的画面如浮光掠影,零碎不成片段,他在其中一如看客。一时是一个穿着深衣披着兜帽的人,在台上与人比武。一名剑客,却用一把锈迹斑斑的剑。
一开始,总是赢得很艰难,惨胜。比试过许多场,滞涩的招式开始变得流畅连贯,富有变化。陆小凤也有一个用剑的朋友,不过他一年只出四趟门,自己很久没见过他了。不知道二人孰强孰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