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陕西,已不是崇祯九年的陕西。
孙传庭,也不是崇祯九年那个令出既行,所向披靡的孙督师。
仅依靠一个三边总督的名头,搁在五六年前或许有用,现在,作用已经微乎其微了。
孙传庭出狱前,傅宗龙、汪乔年两任督师,在河南战场接连惨败。
两位大佬一阵骚操作后,孙传庭辛苦两年训练的秦军,被送掉大半,孙传庭积累数年的兵饷粮草,也被消耗一空。
等孙传庭接盘时,陕西更加残破。
没了那些秦军作为核心班底,不仅士绅不把他孙传庭当回事儿,连甘陕几个军头,也开始有左良玉那味了。
驱虎吞狼,让李闯在鲁西豫东和阿巴泰死磕,目前来说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幻想。
出兵潼关击退李闯,解开封之围,暂时又没那个实力。
在后勤不力、不能控制军头们的情况下贸然出关,注定会是柿园之役的悲剧。
最后就只剩下一条,那就是练兵。
可是孙督师在练兵种田的时候,李自成也不会闲着。以大顺政权的运作效率,李自成练兵的度应该更快。
不出意外,至多三年后,孙世瑞和他老爹,便将面临以陕西一隅之地对抗全国的绝境。
也就是说,现在进入了一个怪圈:练兵最后会死,不练兵现在就死。
当然,也并非完全没有翻盘的可能。
需要借助外力。
而这个外力,就在满清身上。
入关是迟早会入关的。
即便崇祯十五年,皇太极突然良心现,没让阿巴泰入关,到了明年后年,八旗勇士和新近投降的汉军们,也一定会跨越边墙,进入大明打秋风。
到那时,无论李自成愿不愿意,闯军和清军,必定会在关内进行一场具有历史意义的“亲密接触”。
换句话说,只要孙世瑞坚持到清军入关,翻盘就有很大可能。
那么如何才能支撑呢?
答案呼之欲出。
练兵,练兵,还是练兵。
孙世瑞很清楚,敌在紫禁城。
孙传庭这种级别的总督,想要在险恶的明末官场苟下去,摆烂无疑是明智选择,通俗来说就是装糊涂。吴甡、周延儒,陈演这些大佬就是装糊涂的高手。
三年前,孙传庭摆烂过一次,说自己耳朵不太好使,结果直接被皇帝投进诏狱。
可见,摆烂是需要资本的,而资本,就是军队。
总之,所有事情,最后都指向了练兵。
只有练兵才能扛住朝廷压力,才不会被煤山大帝送走;只有不被煤山大帝送走,才可能苟到建奴第五次入关自助游·····
“那就上疏朝廷,向皇帝要钱粮,皇帝不给,咱们就自己清屯,自己弄钱!爹,这些年,孩儿学了些收账之术,不怕他们不····”
孙传庭轻轻挥手:“住口,出去!”
孙世瑞无奈,只得与父亲告辞,悻悻从中军大帐退出。
刚走出来,迎面撞见个小太监。
苏京竟陪侍在小太监左右。
苏京也看到孙世瑞,率先难:“曹公公,这位便是孙督师之子,北京城中大名鼎鼎的孙公子!孙公子刚在京师时打死了人,人家苦主都告状到陕西了,当日萧总旗遇难,孙百户也是在场的。”
苏京这话说出来,就差牵着曹公公的手,把手放在他手心,让公公赶紧抓人。
孙世瑞朝两位上官拱拱手,算是行礼,而后死死盯着苏京,脸上露出渗人微笑,他将手指放在刀鞘上,仿佛下一秒就要手起刀落,把监军大人砍成两截。
苏京根本不把孙世瑞放在眼里,迎着武夫凶悍的目光,也昂起了头。
“怎么?孙百户想杀本官不成?”
孙世瑞呵呵一笑:“下官区区百户,微贱之身,哪里敢动苏御史千金之躯。不过苏大人真是好笑!圣上派你来陕西督促剿贼,你不运筹帷幄,每天就盯着我这个小小百户,是为何意?我让督师弹劾你“玩忽职守,欺凌武人”,也不为过吧!”
张二虎缓缓拔刀,苏京带来的两个家丁也举起短弩。
双方就这样僵持,夹在中间的曹公公早吓得面如土色。
“对了。”苏京盯着孙世瑞身上铠甲,继续道:
“说起剿贼,本官又想起一事。曹公公记得回去禀告圣上,这位孙百户,也不知是得了谁的令,竟敢在潼关,私自募兵,私自饷。本官寻思,咱大明朝两百多年,像他这样毁家纾难、忠君报国的武将,还是头一个吧!”
“大明朝到底是谁的大明朝!”
见曹公公不说话,苏京故意提高音调:“啊?”
曹公公眉头微皱,不耐烦的看了眼苏京,又看看两边家丁,显然不愿掺和到这场争斗:
“苏御史,咱家这次来陕西,是来催促你们兵的!”
“萧总旗的事,咱家管不了,也不想管!你回去自己跟李总督说罢。至于什么私自募兵饷,咱家也管不着,找兵部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