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智跟着大爷回家，果然如他所说，家门口的李子树上密密麻麻结满硕大的果实。
大爷不知从哪找来两个皱巴巴的塑料袋，递给黎智一个，“多摘点，甜，以前我儿子在的时候最喜欢吃这棵树上的李子。”
黎智接口袋的手一顿，“您儿子……现在呢？”她记得他说家里就他一个人，脑中浮出一个不好的猜测。
“死了，”大爷声音很大，黎智感觉心脏震了下，“在外面给人修楼，掉下去死了。”
“那您还有其他的家人吗？”
她小心翼翼地问，大爷摇摇头，可能真是人老了，眼泪也干了，一双眼睛眼神空洞无神。
“老婆子前年走的，原本我们给儿子存了十多万，想给他讨个媳妇，结果人先没了，大老板不承认，最后赔偿没要到，钱也打官司花光了。”
黎智心里五味杂陈，弯起唇角，问：“那我能多摘点李子吗，我妈特别喜欢吃李子。”
“想摘多少就摘多少，”大爷听她这么说，也笑。
她牵住塑料袋在空中抖了抖，听见大爷跟谁打招呼，“你们也来了。”
黎智下意识移去目光。
看见秦肆走了上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女孩。
榆木脑袋
山村小路狭窄，台阶用石条砌成，两边是庄稼地，石缝里青草长势茂盛，有蚂蚱跳来跳去。
“诶呀，秦肆，你等等我，啊啊啊——”
女孩似乎不太习惯环境，很怕虫，步伐加快跟上秦肆，一把攥住他的衣服，身体贴得很近。
男人被身后的人扯了一把，惯性仰起头，蓦地与黎智视线相撞，好似没料到她在这，眼底闪过一丝惊措，但很快就恢复平常。
他转身抓住女孩的手臂，看似斥责语气却很温柔，“你脚没好全，让你别来非得跟来。”
“大爷都邀请我了，怎么能不来？”她眼神粘在秦肆脸上，噘了噘嘴，秦肆看了她一眼，很怕她受伤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扶着她走。
黎智转过身，当作没看见，伸手摘树上的李子，李子个大皮红，裹着一层天然白蜡，她随手摸了摸，塞进嘴里啃了一口，汁水充足，果香四溢。
没几分钟就摘了半口袋，黎智瞥了眼旁边，秦肆和他女朋友在摘另一个棵树上的李子，女孩一边摘一边夸赞大爷的水果好。
李子树很高，黎智只能摘够得着的地方，大爷见她个子小，对旁边的秦肆说：“小伙子，你待会帮那姑娘摘一下。”
黎智闻言转头，秦肆朝她这边看了眼，没听见他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猜测今天大概是没看黄历的缘故，黎智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跟他碰面已经很尴尬，还要让她在人家女朋友面前装作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这算什么事。
转念又想，她又没做什么亏心事，跟秦肆分手都多少年了，况且她还及时斩断了两人之间的联系。
感到不自在的人，应该另有其人才对。
这么想着，黎智觉得心里舒坦不少，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满了还要摘？”男人走到她旁边问，扫了眼她脚边的口袋。
黎智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了眼，“我乐意。”
秦肆伸手轻而易举地摘了几颗最上面的果子，递给黎智，她只是嘴硬，心里对红红的大李子还是很渴望，也就没忸怩作态拒绝他。
摘完李子后，黎智跟大爷道谢，听见女孩在另一棵树下问大爷可不可以借一下厕所。
她正打算走，被人叫住。
“等等。”
男人声音低沉，“帮下忙。”
黎智朝他看去，秦肆双手放在裤袋里，扬了扬下巴，“她要上厕所……”
“关我什么事？”黎智并非不愿意帮，而是真的单纯的好奇，他女朋友上厕所跟她有什么关系。
男人低头看她，嘴唇张了张，侧过头声音弱了点，“她是女的。”
黎智脑子蓦地想到什么，他女朋友看上去挺娇贵一姑娘，莫不是在人前装什么大尾巴狼，搞纯爱那套，不结婚不上床，想要在人家心里留个好印象，以此求得良婿的身份。
“我帮你不止一次，你不能帮……”
“我帮就是了，”黎智放下塑料袋朝女孩走去，心中愤懑，怎么还学会道德绑架了。
女孩很亲切地对黎智微笑，嗓音娇滴滴的，“麻烦你了，我脚歪了还没好。”
“没事，”都是女孩子，黎智对她没有恶意，单纯不喜欢秦肆那口气才显得冷淡了点。
大爷家还是天然旱厕，大夏天温度高，穿过柴房，一打开后门，苍蝇蚊虫扑面而来，旱厕上面搭着两块木板，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随时都可能会断裂的模样。
更甚的是，旱厕边缘不断有蛆虫蠕动，白生生的，肥肥胖胖的，密密麻麻整个一圈都是。
黎智以前去偏远山区支教，环境比这差多了，早就对这种场景见怪不怪，刚要迈腿进去，被旁边的女孩拉住。
“算了吧，我也不是特别急。”
可能是怕上个厕所掉进粪坑里，黎智完全能够理解她，又带着她往外走。
刚才进来的时候没注意，这会才发现，柴房门后，梅子堆上脊梁，基本都是摘回来放太久不能卖的。
经过这段时间在工厂的学习，黎智清楚，就算这些梅子没坏，工厂也收不了那么多，小坪村三十多户人家，每家每户都种了梅子树，产量早就超过工厂的需求量。
觉得很可惜，黎智几不可闻地轻轻叹息，如果能有别的办法把这些梅子销出去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