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招昭的合同到他们毕业的最后一个月，也就是上月。她家里打电话，让她继续跟着祁蔚，以换取高工资。夏招昭拒绝了。她第一次和家里吵架，试图说出自己8年来的委屈。结果她爸妈在知道她赚不了很多钱的时候，拉黑了她。
夏招昭哭了几天，渐渐在祁蔚没注意到的时候，决定放弃她的家人。二十二年都要不来“爱”，大抵用再多时间，也得不到了。
夏招昭低下头，只抬起眼皮看了看祁蔚，不好意思道：“我喜欢写东西，有时间写作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钱够用就好了。虽然我没有天赋，但也许……努努力也可以写得不错呢？招我的编辑老师说，我写的东西很有灵气。让我坚持下去。”
祁蔚没有被夏招昭的热爱所打动，她说：“或许这只是用人方给你画的大饼呢？”
夏招昭没料到祁蔚会这么直接地评价，这是在否认她所得到的来之不易的“赞许”。夏招昭愣了一下，又笑，“那也没关系，我愿意吃。”
祁蔚微微张着嘴，第一次对夏招昭有些侧目。她在夏招昭身上，感受到一种叫决心的东西。“招昭，你一定会成功的。”祁蔚说。
“不成功也没关系。我只是想做这件事。”夏招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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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岁的夏招昭没料到，她一语成谶。直到32岁，她依然没有“成功”。
“最近还在做图书管理员吗？”祁蔚自然地接过夏招昭剥开的海苔饭团，边吃边问。
放学回家的小学生们一窝蜂从她们面前跑过，踩得落叶纷飞。
夏招昭从饭盒里剥出下一个饭团，无比松弛地说：“是啊，感觉能干一辈子。”
夏招昭做了七年编辑，做火了六本书，带红了两位年轻作者。但她自己写的东西却一直反响平平。夏招昭清楚地知道这个焦虑的时代，脚步匆匆的读者想要看见什么“即时特效药”，她教想红的作者去写那些内容。但她严格地把自己划分开了，在写作时，她会刻意规避那些“爆款公式”，默默写她的艰深内容。
祁蔚看过夏招昭写的东西，富含知识量，但，不爽。很难用碎片化的时间去读完。
三年前，夏招昭在海州买了一个六十平的小公寓，装修完成后，她就从出版社离职了。她去大理住了三个月，回来住进新家，并且应聘上了海州市立图书馆的图书管理员，真正实现了“月入三千八，每天笑哈哈”。
“你做编辑不是做挺好？”祁蔚腮帮子里都是饭团，含含糊糊地说。她今天路过这边，想起夏招昭在做图书管理员，就停了车。夏招昭说本来应该请她吃饭，但是现在工资太低了，请不起了，所以请她吃自己做的午饭。两人就在图书馆高高的阶梯下，坐了下来。
“是挺好。”夏招昭说，“但我有一天，发现我开始克制不住地写‘爆款’开头，试图三秒吸引读者。”她笑了笑，但不是像年少那样，总是低着头笑。“看着自己带的新人都纷纷成功了，我很难不心动啊。但如果写那种，我不敢转发进朋友圈的文章，我会鄙夷自己的。”
“招昭，你变了好多。”
“嗯？”夏招昭打开水壶，擦了擦壶口，递给祁蔚，“变老了？我眼角上的皱纹多得能挂衣架了，一笑就露出来啦。”
祁蔚摇头说：“是变得平和。以前你很介意提钱。”
“因为以前很穷嘛。”夏招昭说，“现在也很穷，不过现在钱对我来说，不那么重要了。”
“钱对我倒是越来越重要。”
夏招昭搂了搂祁蔚的肩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嘛。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到过好人生的方式，蔚蔚你也需要时间咯。”
“说得好像我是你的后辈，但我和你同年诶。”
夏招昭轻松地笑个不停，说：“我不是说你没有找到，只是你需要时间才能过上。你比我承担的更多，不能随便离场。就比如，要是你不干了，多少人会失业？”
“那倒是。”祁蔚点点头，又问，“你说，我真的能过上想要的人生吗？”
“当然。”夏招昭信心满满地说。
祁蔚觉得夏招昭昂首挺胸的样子好眼熟，一直到吃完饭，两人各自离开，祁蔚才意识到为什么眼熟——十年前的祁蔚一如此刻的夏招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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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蔚，你真的要回国了？”李淑安抹着眼泪问。三天前，她刚刚送夏招昭去机场，没想到这么快，祁蔚也决定离开了。李淑安原以为祁蔚会在美国结婚生子，这样她就可以一直给祁家做保姆了。她很喜欢祁蔚这孩子，和祁家的慷慨大方。
祁蔚在衣帽间进进出出，把一件件打算带走的衣服丢进行李箱，由李淑安给她迭好。
祁蔚昨天晚上正式决定了毕业要做什么，今天就火急火燎了。国内有时差，这会家里人估计都还没看到祁蔚发去的消息。“是啊，阿姨。你可以继续在这里住，帮我看看房子，我会时不时回来玩的。或者我把你介绍给我亲戚，他们也有小孩要来读书了。对了，我妈会让秘书跟你对一下费用的，你可以多多地谈。”
“哎……”李淑安听见可以多谈钱，内心的不舍稍微被抚平一点。
“阿姨，别叹气。说不定哪天我又回美国了呢，到时候还找你做饭。”
“行，你什么时候需要，阿姨就什么时候来。你买的什么时候的机票？阿姨给你快快收拾好。”
祁蔚从首饰盒里挑了一套黑钻项链戴上，说：“也没有那么急。我还得去见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