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用罢早饭,陈士枫去请来了谢荣。
谢荣一进门便温文尔雅地冲魏彬行礼,又问他道:“昨夜月黑露冷,大人歇的可好?”
魏彬也不动声色道:“月黑露冷,正是好睡之时。承蒙微平关照,在贵府叨扰这几日,十分愉快。”
他就不信谢荣会不知道他昨夜去了颐风院的事,但是人家不提,他自然也不会提。
两厢分宾主落坐,魏彬道:“老夫明日就得回京了,今日请你来,是为着两家儿女之事。”
谢荣目光微闪,温声道:“悉听大人示下。”
“素闻令嫒贤淑大方,才貌双全,我亦有意与你结下这秦晋之好。只是暹儿少不经事,又且顽劣不堪,至今浑然懵懂,实非令嫒之良配。结亲之事,便且作罢。来日微平官运亨通,带契妻女,令嫒自然能寻得更好的归宿。”
魏彬说这番话,面上仍然如平日般和煦,但是话语里却有面对下属时的肃然与威严。
谢荣两手扶膝稳坐圈椅之上,双眼望着地下,并不是怅然若失的神情,而是一脸的若有所思。在魏彬的官威面前,他竟然也并无忐忑不安之态。而他的不语,也让陈士枫往魏彬处看了眼。
魏彬不为所动,依然坐姿端凝。
片刻,谢荣微微叹了口气,抬起头来,说道:“下官仰慕大人风采已久,两家拥有如此缘份,却不能在此基础上更进一步,实令下官感到遗憾。不过,既然大人主意已定,下官也只有遵从。下官敢问大人,小女日后,应该如何自处?”
魏彬缓缓看着他:“你进翰林院也快两年了,年前翰林院有个侍讲的缺,明年五月吏部有个员外郎的缺。你要哪一个?”
谢荣一怔,面上的平静终于僵成了一面镜子。
“你不必吃惊,这是我承诺给你的,自然会做到。”魏彬看着他。面上看不出一丝喜怒,“这两个位置随便一个,都足够你爬上五六年的了。你从中做个选择,从此以后魏暹与令嫒之间再无瓜葛。京中有人为此挤破了头,若不是此番出了废太孙一事,太子近日无暇理会,也轮不到你。”
这两个位置随便给谢荣其中任何一个,他都要得罪不少人,其中还包括不少皇戚贵族。就算是当初决定与谢荣结亲,他也不见得会把这个机会给予他。如今眼目下,要想快刀斩乱麻,压得谢府松口放过魏暹,只能够拿这个来堵住谢府所有人的嘴了。
昨夜他去到颐风院会谢琬,原也是期望她能给予他除此之外的别的办法。可是显然,她也认为没有比满足谢荣的欲壑更有用的了。
然而谢荣听闻之后,脸色却逐渐青,他盯着地下,喉头不住滚动,脸上没有任何欢喜的意味。仿佛他得到的不是什么升迁的良机,而是一把逼得他无处可退的刀子。
陈士枫再次看向魏彬。目光里有着微愕。
屋里一时陷入了沉寂,只有窗外秋风拂过竹叶的娑娑声传来。
魏彬微微蹙了眉。陈士枫上前道:“谢大人,对于我们大人提供的差缺,大人还请作选择。”
谢荣又怔坐了片刻,才抬起头来,看着魏彬。忽然笑了笑:“既然大人抬举,那我就,选侍讲吧!”
说着,他徐徐地起了身,残留在唇边的笑容。看起来竟透着几分萧瑟。
不论如何,只要他选了,就是好事。彬和陈士枫暗地里俱都松了口气。魏彬站起身来:“既如此,明日一早魏暹便与本官同赴京中。至于剩下的事,就劳烦微平了。本官父子在府上叨扰数日的花销,明日之前也会补回给贵府。”
谢荣笑着,默然无语。
事情竟然比想象中顺利得多,魏彬瞬间毫无压力。谢荣出门之后即让人收拾行李,并安排人前去打前站。而魏暹从天赐口中得知了消息,也禁不住一蹦三尺高,抓起斗蓬便风风火火去到颐风院递送捷送,并表达即将离去的忧伤。
谢荣回到栖风院,天色已经近午了。黄氏正在领着丫鬟整理衣橱,见他脸色深青的模样,不由吓得连忙迎上来扶住:“你怎么了?”
谢荣扶着桌沿,挥挥手,坐下来。
黄氏从来没见过丈夫这样的神色,不知道出了什么在事,心里慌得不行,连忙回身让人都出去,然后沏了杯茶递给他。
“魏大人请你过去,是为什么?”她直觉是为着谢葳的事,可是她却想不到魏彬会说出什么来,让丈夫这样大受打击。就算是魏家不同意与谢葳结亲,他也早说过会替她讨回公道,他是个思虑多么周密的人,也从来没有出过差错,她实在想象不到是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