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琬带了吴妈妈和玉雪去参加王家舅太爷的寿宴,让罗矩赶车。
王老太爷原名叫做大牛,王氏嫁进谢府之后,王大牛便请村里老秀才改名叫做王犇。
王犇其实是散寿,按传统不须大操办。但是王家出了个做翰林的能干外甥,王犇哪里按捺得住这份兴奋之情?深怕乡下人不懂翰林院是什么地方,翰林院编修又是个什么地位的官员,于是决定借着生日之际,诏告一下乡里。
王家因为在田庄上,场地很是开阔。
谢启功自恃身份,当然不会来参加这样的宴会,王家除了是谢府的亲戚这层身份外,跟一般的小地主没什么两样,结识的人除了附近的地主,连乡绅也不识得两个。但是随着谢荣的高升,于是今日连县里卫所的两名百户都携礼来了。
谢琬她们一来,整个王家村就热闹起来。
王犇的妻子刘氏也是庄户人家出身,因为做惯了家活,虽然年过五旬,但腿脚很是敏捷。 领了谢琬这班小姑娘到偏院,便一溜烟冲到正房去招待王氏与阮氏黄氏,又吆喝着儿媳贺氏快些端茶倒水递帕子。
贺氏好歹是个少奶奶,王家也不是没有下人。刘氏平日里吆喝惯了,当着谢家人虽然极力地装着斯文,转背便就忘了。她在前院一出声,整个王宅便都将她的话落在耳里。
王安梅姐妹在小偏院陪着谢家三位姑娘。听得刘氏那么吆喝,王安梅的脸色就有些尴尬。谢葳是大家闺秀,自然装作没听见。谢棋被王思梅拉着说话,也没注意。只有谢琬张大着嘴巴望着窗外,模样让人难堪得紧。
王安梅站起身来,推说去拿些瓜果走出了门外。
到了门外无人处,想起平日里家里人对母亲的轻视竟全是因为自己,就连这样的日子当着外人也不肯替母亲留半分脸面,便不禁悲从中来。
“大姑娘怎么了?”
后头忽然有人问起。
王安梅连忙抹了把眼泪回过头,只见是个三十多岁的微胖妇人,她认得是谢琬身边的吴妈妈,遂勉强扯了个笑道:“没什么,就是出门遇上风沙迷了眼。吴妈妈这是要上哪里?”她看着她手上的粉彩茶盏。
吴妈妈歉然一笑,说道:“我们姑娘自小有个毛病,出门在外定要带自己惯用的茶盏。方才丫鬟们沏的茶她竟然不肯喝。这不,我看看哪里有开水,另外再沏杯茶给姑娘。”
王安梅回想起方才目瞪口呆望着窗外的谢琬,心下又有些不是滋味。
想不到那么样一个人儿,连掩饰下心情、照顾一下别人的感受都不懂,日子却过得这样讲究。她能够这样,也是自小让父母兄长宠的吧?虽然如今父母亲都死了,可她也还是有疼爱她的哥哥护着。
而自己呢?除了母亲,没有一个人对她有过好脸色,可是母亲压根连保护自己的力量都没有,又怎么保护她?就连自己的亲妹妹,也时常不忘对她冷嘲热讽。如果不是得了这样难以说出口的缺陷,家里人深怕传出去丢脸,只怕早就把她扔了吧?
说起来,真是同人不同命。
心中感触万千,竟就忘了挪动脚步。
吴妈妈也是有阅历的人,看她这样的神色,心里也摸到几分。便就把语气放得更缓更柔和,说道:“姑娘像是有什么心事?”
王安梅慌乱地别开目光,摇摇头。
吴妈妈微笑道:“姑娘真真是好一个清秀如水的小人儿,我一见姑娘这般,就禁不住心生欢喜。”
论地位,谢府比王家高了不知多少级,王安梅虽是姑娘,可吴妈妈说出这话来,也不算罔顾身份。
王安梅心中更如刀绞似的,把头垂得更低。
吴妈妈忽然掉转了话头,问道:“不知道沏茶的地方往哪里走?”
她这才抬起头来,颌道:“在厨房那头。我带您去。”
吴妈妈倒了茶回来,谢葳已经出去了,王思梅在陪着谢棋下五子棋。
谢琬坐在炕沿上,无聊地打量桌椅上的雕花,见吴妈妈进来,遂起身道:“我去净手。”走出了房门。
吴妈妈放了茶跟出来,到了小偏院后方芭蕉树下,她打量着四周,压低声道:“试探过了,看模样被王家人欺负得紧,跟王思梅是完全不同的性子。而且我还瞧见,她衣领处有两道伤,像是被藤鞭打伤的模样。”
内宅里呆惯的人,是鞭打是棍伤或是烫伤,一眼就看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