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买的生骨药,怎么又涨价了!短短四天涨了两个妖牙!莫老板真是奸商啊……”
“嘘!你现在一时呈口舌之快,小心被听见了,以后不卖你东西哦。”
用雾气隐蔽了行踪,莫枕眠骑着锦鲤停在街巷角落,抱着手臂观察来来往往的妖族,满意地感叹:“我真是火了,大街小巷无妖不知我的姓名,随便往这儿一站,就能听见有妖在讨论我的传说……”
在她身旁,朴白手上悬浮着一把精巧的玉算盘,算盘上的算珠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着变化,代表着鬼市的收益正在不停歇地往上增长。
朴白听不懂莫枕眠口中的“火了”是什么意思,出声道:“如今鬼市的影响力已经足够大,售出的货物也有些趋于饱和了,我们还要继续向人间宗门合作吗?”
犹豫一下,她提醒道:“依徒儿看,还是见好就收得好……一重天的大妖很难接受我们的东西,而三重天的小妖们,许多已t经负担不起购买更多商品了。”
“有伙计告诉我,从五天前起,不断有小妖询问是否能够以工抵偿妖刀,或者用赊账的方式买法器、药品等……”
莫枕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小妖的话……朝不保夕,光是活着就很费劲了吧?真可怜。”
朴白不明所以地回答:“自然。”
“既然活不下去,又想要活着,那不如把命抵给我吧,”莫枕眠面上的神情颇为复杂,混杂着怜悯与残酷,“告诉它们,不要妖刀也可以得到它们想要的——”
“代价是,把真名告知我,成为我的眷属,并在不危机它们生命的某一时刻把力量借给我。”
朴白怔怔地看着莫枕眠,直觉告诉她,她家师尊一开始就说过做这生意本就不是为了钱……或许就是因为,她一开始要的就并非惊人的利润。
而是某种更加抽象的东西,例如莫枕眠一直念叨的让妖族深深记住她的名字,例如这种以真名为媒介的古老契约。
师尊究竟在干什么呢?她真正想要的又是什么?
思绪飘远了一瞬,朴白迅速回过神,应下莫枕眠号令:“是,我会尽快传达下去。”
伸了个懒腰,莫枕眠忽然转过头,认真地看向朴白:“很好,比起你师妹,这么多年来还是你最让我省心。”
顿了顿,莫枕眠又语气郑重地补充一句:“辛苦了,这也是我要求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朴白心头一跳,说不上多么惊讶,似乎她早有预料师尊是会离开的,但到底是这一刻来得太快、太突然了,让她感到怅然若失的迷茫。
“您又要走了吗?还会回来吗?”朴白垂下眼,沉默一下,轻轻地问道。
莫枕眠看了她许久,脸上再度浮现出让人分不清真假的、轻松谐谑的笑容:“别太想念我,你师尊我要去仙界成妖仙啦。”
“以后鬼市就要交给你了,要努力哦,我的好徒儿!”
“谁要鬼市了?已经为你打白工几百年,怎么以后还要继续啊……”朴白不忿顶嘴,心里却没有什么怨怼之意。
表面上仍是笑着,朴白觉得似乎还有另一个自己,正作为旁观者清醒地看着这一切。
旁观者轻轻地嘱咐道:
还是笑吧、闹吧。
——因为这是你们最后相处的时日了。
济世心(3)
邀月宫主峰,宗主姜柏舟正在书房内处理宗门要务,良久,她终于搁下毛笔,疲倦地按了按眉心。
她的视线望向窗外,邀月宫作为一个独立于外界的秘境,并无昼夜之分,但姜柏舟的视线能穿透灵力构建起的夜幕,一直望见秘境之外,辨认出此时正值深夜。
“不知道柏云那边怎么样了……”沉沉地叹了口气,姜柏舟双手撑着书桌微微弓身,眉间蹙起。
不知为何,她的心忽然跳得厉害,像是受惊的兔子一般不住地胡乱跳动,一下一下捶打着她的胸膛,让她一时间有种胸闷气短、呼吸不上来的憋闷感。
姜柏舟如此境界的修士,一切身体不自觉的反应都可能是对未来的预兆,这让她不禁细细思考近来发生的事,生怕有所遗漏。
这样的感觉,似乎是风雨欲来啊……
像极了庞大得无可抵挡的暴风雨降临之前,人们会体会到的压抑感。
忽然,一阵雷声响彻云霄,打断了姜柏舟纷乱的思绪。
不对……这是邀月宫秘境内,怎么可能有风雨雷霆?
姜柏舟蓦地抬起头,若有所感地望向窗外——只见秘境一向静谧的夜色暗沉下来,隐隐雷光在其上明明灭灭,像是隔了一层壳而无法真正入内,又像是下一刻就要打碎天幕,降下万道雷霆。
因姜柏舟个人的喜好,书房窗外种植了许多挺拔的翠竹。此刻这些竹子纷纷被压弯了腰,随着狂风摇摆起来,竹枝、竹叶接连敲打着窗沿,清脆的声音如同应和着阵阵雷声,也敲打在姜柏舟疯狂跳动的心上。
“您……”姜柏舟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景象,缓缓挤出一个字。
窗前,纷乱摇摆的竹影之下,站立着一道白衣白发的身影,惊人的雷光透过层层枝叶间的缝隙打在她身上,衬得她的脸色、衣裳、头发的颜色愈加雪白,似是要融化进雪亮的雷光里。
暗沉的天色中,这道身影简直像是一抹来去无影的鬼魅,令人乍一眼见到只觉得心惊胆战。
只有那双眼睛是异常漆黑的,静静地隔着窗,回望着姜柏舟。
“……师尊,”姜柏舟回过神来,终于呼唤出窗外之人的身份,“您从北域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