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心于棋局的老人被喊叫求救声拉回现实,茫然无措地抬起头,只见观棋者中有一人长出了鹰鹫般的喙与利爪,抽搐着长出一根根如金如铁的羽毛,周围人纷纷惊骇地后退。
“啊啊啊!!”“他”在地上痛苦地翻滚着,掀翻了棋盘,后背的衣服不断鼓胀,最后一双沾满血的羽翼破衣而出。
戴着斗笠驾车的马夫听见身后传来模糊的撕咬声,困惑地转头欲问,却猛然对上一双血迹斑斑的脸。那脸的主人不久前还是一位年轻貌美的千金小姐,现在却已经变成了半人半魔物的怪物,眼睛惨白,衣物下的身体软绵绵的、又细又长……就像蛇。
“好饿啊,好饿啊……”“她”扭着身子,哀嚎着,紧接着用惨白的眼睛盯住了马夫,“你闻起来好香……”
马夫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就被“她”一口咬住了脑袋。“她”的习性也变得像蛇,居然长大了嘴尝试生吞一个人。
相同的事情,发生在十二个都城中的许许多多角落里。
有人被猝不及防夺了性命,直到断气都想不通,为什么身边的人会变成半人半魔物的怪物;
有人在一瞬间的骇然之后,很快学会了躲避甚至反击,实力强劲的魔修瞬息间砍下怪物的头颅;
但更多的人方寸大乱,或者本身也缺乏抵抗的能力。
红伞倚靠在肩头,莫枕眠站在一处酒楼的飞檐上,望着下面街巷中的乱象,眉头紧锁。
丝丝缕缕的白雾从她衣袖间泻出,如同一条条锁链般缠绕上怪物的身体,手上已有人命的被那轻柔似云的雾气绞死,还未伤人的则被白雾禁锢住,像白茧一样吊在半空。
“这是怎么回事?”察觉到身后有动静,莫枕眠没有回头,语气冰冷地问来人。
“激进派的‘首领’是个疯子,”谢陨擦拭净折扇上的血迹,叹气道,“他疯狂而扭曲地信仰烛龙,认为血脉更加远古的魔物形态才是最靠近祂的,强大而美好。”
“他给正式加入激进派的每一个人都喂了‘烛龙神子’的血,称之为‘神恩’。许多与他勾结的望族世家掌门人实际上只是利用他——或者利用他手里的‘烛龙神子’,但并没有什么虔诚之心,自然不敢自己冒险,于是便会让家族中的其余人代为服下神子之血。”
“现在看来,那血会激发我们魔族体内的魔物血脉,而您也知道,魔物血脉越高,人的状态就越接近魔物,变得强大,但也变得野性、亢奋、缺少理智……一旦血脉高过一定阈值,甚至可能返祖成为真正的魔物。”
攥紧拳头,莫枕眠的眼眸中杀意涌动,她深吸一口气,问道:“还有救吗?”
谢陨以折扇指了指半空中的“白茧”:“像这样的,除了异常兴奋、有嗜血的冲动之外,还算清醒,应该有救。”折扇向旁边移了几寸,指着另一个茧,“这样的,只保留了一点人的思维,甚至逐渐不会说话,在下才疏学浅,不知该如何医治。”
他没有提到那些彻底变成魔物的,显然觉得它们根本没有恢复的可能。
说着,他倏然向一个方向甩开折扇,一道凌厉的气流极速远去。
百余米之外,一个魔物轰然倒下,脑袋咕噜噜滚到一边。
“在下无能,始终没有得到激进派高层的信任,所幸简城主潜伏得还算成功,传回来了一些消息,让我们提前有所准备,”谢陨声音温和,但语气中增添几分沉重,“之后会有各都校尉率兵抵抗魔物,坐镇的各位修士大能也会出手,伤亡应当不会太多。”
“只是可惜那些刚才罹难的同胞……终究是事发突然,世事无常啊。”
莫枕眠以神识扫过第一都,见情况果然逐渐好转,不由松了一口气。
忽然,她注意到一张有些熟悉的面孔。
修士大多过目不忘,她细细回忆一下,很快在记忆中搜寻出了那张脸——是边迟月在红枫谷附近放走的奴隶之一。
谢陨只见她陷入了沉思,便耐心地站在一边,悠闲地摇着折扇t看风景。
片刻后,莫枕眠开口道:“对于奴隶,你是怎么想的?”
谢陨微微一怔,斟酌后回答:“若是以前,我会回答,奴隶很方便。他们世世代代为我们家族服务,一生无法离开,不需要酬劳,不需要休息,只要给他们提供很少的粗茶淡饭和衣物,就能让他们做最脏最累的活儿。偶尔赏赐小玩意儿,他们就会感恩戴德。
“如果他们能活下去自然最好,省了麻烦,但如果不幸染病去世,也没什么关系,还有他们的后代继续服侍我们。”
简直是放在现代社会要被挂在路灯上的发言。
不知不觉中拧紧了眉毛,莫枕眠看他的眼神冷淡了些,继续问道:“‘以前’?那现在呢?”
“现在……我的继承人认为,奴隶也是我们的同胞,应该像人一样自由地活着。她看他们的目光,确实是与其他人不同的,带着一种悲苦——就像您的眼神一样。”谢陨笑了笑。
莫枕眠语气稍缓:“你说的是她的看法,那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呢?”
无奈地叹了口气,谢陨坦诚地说:“要让我们这些活了几千年的老家伙真正改变根深蒂固的想法,几乎不太可能了。但谁让她是我的继承人呢?为了家族稳定,我自然要支持她的,即便我内心并不那么想,我也不能让外人知道。”
“可是,现在你让我知道了。”莫枕眠瞥了他一眼。
谢陨眨了眨眼,难得显出几分俏皮,冲淡了他身上谦谦君子的气质:“魔君信任您,您就不算是‘外人’。另外,在下大概能猜到,您想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