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蛰霜的指甲已经深深嵌入掌心,但她如同没有痛觉一般,甚至还扯出一个古怪的笑容。
她俯下身,双眼紧紧盯着谷雨夫人的脸,似乎很期待对方会露出怎样的神情。
“但那不是你亲自动手的,不是吗?”谷雨夫人神色未变,淡淡地说,“我唯一感到失望的,是你以这么大的污点为代价,居然还没有达成自己的目的。你看看现在的你,多么像一条灰溜溜的丧家之犬,根本掩饰不住狼狈。”
状似漫不经心地拨动着手腕间的玉镯,谷雨夫人继续说道:
“我甚至能感到你的境界在变得虚浮……这件事让你产生了发自内心的自我质疑和愧疚,以至于连道心都松动了?”
蛰霜如同一尊雕塑般静默许久,终于维持不住笑容,周身的魔气越发紊乱,几乎要凝聚成实体。
灯架上的烛火不安地摇动闪烁,几欲熄灭。在明暗不定的灯光中,桌上的笔墨纸砚被那漆黑的魔气扫落一地,公文书册无风自动,一些纸张被卷起,散落在各个角落。
谷雨夫人淡然地扶稳手边的茶具,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姐姐……”蛰霜仿佛濒临窒息一般,不断深呼吸,勉强收起了四处溢散的魔气,剧烈起伏的心情平复下来,“你真可怕,越是相处,你深入骨髓的冷漠无情越是叫我胆战心惊。”
“我不是没有尝试过去接受你,甚至,成为你,但我做不到。或许你说的没错,我明明已经做出了对其他人不屑一顾的姿态,却又总是怜惜与犹豫……”蛰霜抬手遮住眼睛,自嘲地笑了。
“乃至悔恨……”
好像预感到了什么,谷雨夫人转头凝视着她,忽然问道:“接下来,你打算去做什么?”
“我打算,奔赴我的命运。”
蛰霜放下手,眼神冰冷地俯瞰着她,嘴角微微上扬:“是我为自己预设的命运,而非你所计划的。”
计划败露了。
电光火石之间,谷雨夫人没有犹豫,瞬间出手了。
她食指快速划过左手手腕上的玉镯,那镯子顷刻间变得巨大,劈头盖脸地向着蛰霜袭来,意图禁锢住她。
“你怎么看出来的?是我哪里漏出了破绽?”
或许是希望能分散对手的注意力,或许只是单纯出于好奇,谷雨夫人在动手的同时开口问道。
“只要了解你的秉性,你的意图就很明显,”蛰霜翻身躲过袭来的玉镯,魔气化为实质,像是一团黑色的烟雾般包裹住她的身形,“以你的性格,在心知我惹上天大的麻烦之后,绝对会担心我接二连三的来访将连累秦家……”
“而你居然没有试图避开我,选择继续与我接触,那就让我不得不考虑到一个可能——你也许想拿下我,以戴罪立功为名献给魔君,从中谋取更大的利益。”
“你刚刚交谈时,一而再再而三地激怒我、套我的话,更让我肯定了猜想。呵,你眼中所谓的姐妹之情,在利益面前居然如此不堪一击。”
蛰霜的语气中混杂着愤怒与悲哀,但意外地没有多少失望……可能是因为她早已失去期待吧。
她所修的道名为“弑魔道”,以无数魔物的森森白骨奠基晋升的道路,她能够记录那些死于她手的魔物的天赋能力,并模拟出来,成为自身对敌的手段。
为了尽快修炼,蛰霜曾一度冒着被瘴气侵蚀的风险,常常出没于深渊边境。在机缘巧合之下,她猎杀过一只混杂着无面魔与心魔魇血脉的魔物,获得了不完整的心魔魇的天赋。
此时她所模拟的,正是心魔魇。
黑色烟雾彻底遮盖住了蛰霜,她说话时那动听悦耳的声音逐渐变得模糊,听起来忽远忽近,声音中夹杂着古怪的噪音,时而美好如南海人鱼的吟唱,时而可怖如郊野魔兽的嘶吼。
天赋——“精神扰动”。
瞬间,谷雨夫人视野中的一切景物出现了重影,与此同时,仿佛有一根根长针插入了她的脑海,她感到无比尖锐的疼痛,逐渐无法集中精力。
蛰霜无意与她继续纠缠,抓住了这一刻的机会,使用了无面魔的天赋“阴影行走”,身形瞬间溃散,进入了脚下的阴影里。
“让她给逃了……”谷雨夫人遗憾地叹了口气,视线转向窗外。
阴影行走不是缩地成寸,只是能在影子里更加隐蔽地移动,做不到空间上的跳跃,所以蛰霜现在必然还在秦家的范围之内。
如果她现在以家主的身份,启动秦家的阵法,还有机会擒住蛰霜。
但谷雨夫人罕见地犹豫了。
即使是她尚且年少那会儿,决定不接受家族祖传的修炼功法,自己另寻他路时,也不曾犹豫过。
可她现在却犹豫了。
最终,她还是没有动手,而是静静地坐回书桌前,给自t己再倒了一杯茶。
……
“之前和你说过,我在炼化龙骨之后察觉到‘边迟月’是残缺的,还有烛龙的另一部分——可能是心脏,遗落在了外界。”
“我现在感觉……”边迟月眉宇间显出些许烦躁,“‘它’越来越近了。”
他总结道:“我有预感——大战将至。”
“你如今的身体状况,可以吗?”莫枕眠撑着脑袋,问道,“激进派不会是打算用车轮战来耗死你吧?几乎不给你休整的时间……”
虽然不语法师不长于攻击,战斗时以防守为主,但他毕竟是与边迟月同一境界的人,看那坍塌了半座城的第七都废墟就知道,他的威力也不可小觑。
再加上不语法师那不断自愈复生的能力,这一场苦战下来,边迟月表面上没有明显的伤势,但实则耗损巨大,短时间不可能立刻恢复到巅峰状态,以支持又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