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他的修为不如我,我才能在他身边潜伏那么久。”仓北顾叹气道,然后转身望向身前高台之上沉睡的白鹿,神情怀念。
他只与顾溟海有仇,与这一任宗主并无深仇大恨,没有必须杀他的理由。可偏偏宗主每次带仓北顾来看她时,脸上总不知死活地显露出贪婪的表情,惹得他恼火不已。这次仓北顾感知到外界大乱,意识到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那倒霉的宗主又恰好在身旁碍事,就顺手解决了他。
弑师一事的确为天下所不齿,但仓北顾从未把那德不配位、靠亲信扶持上位的宗主看作师长,也没能在他身上学到什么,所以下起手来毫无负担。
莫枕眠绕过横在路上的尸体,走到他身旁,也抬头仰望着那高台上的白鹿。
和本体所见的一样,额边生出如枝丫、又如月光般皎白无暇的四角,角上攀着嫩绿色的纤细藤蔓,点点不断在生死间轮回的萤火环绕在她身侧,气息温柔平和,让人不知不觉中感到亲近。
想接近她,想触碰她……
莫枕眠心中忽然生出了莫名的渴望,就好像t是源自本能的反应,难以抑制。
“封印已经破了,你说她怎么还不醒来?是这尘世……终究让她失望了吗?”仓北顾神情低落。
莫枕眠突然联想到了睡美人的故事,弯了弯嘴角:“我听过一个传说,传说里有一位,嗯……身份高贵的女子,她被歹人陷害,陷入沉睡,最后是被有缘人唤醒的。你不介意我去试试吧?”
仓北顾忍俊不禁,眼神认真地看着莫枕眠:“可以,但如果你要做任何于她不利的事情,我会毫不犹豫地对你拔剑。”
“好啊。”莫枕眠笑眯眯地应了一声,轻飘飘地落在高台上,顾及到背后虎视眈眈的仓北顾,尽量缓慢平稳地一步步走向白鹿,以掩饰内心的急不可耐。
下意识放缓呼吸声,莫枕眠小心翼翼地抚上白鹿额边纤尘不染的白角,动作轻柔得好似在触碰梦中一触即碎的幻影,任谁都能看出其中的温柔珍视。
萦绕白鹿身周的萤火一齐散发出更明亮澄净的荧光,仿佛感受到了某个存在的苏醒,轻快地绕着白鹿和莫枕眠飞舞。
在这美轮美奂的景象中,白鹿睁开了一双苍凉的葱绿眼眸,温柔地回望莫枕眠。
……
邀月城中,易玦毫无预兆地倒在桌上。
神识的上限
徐徐倾倒着茶水的茶壶骤然脱手,刚刚冲泡的新鲜茶水顺着桌子淅淅沥沥地淋到地上。
易玦来不及露出肉疼的神情,就感到一阵作用于神识的不可抗拒的拉扯力,然后就眼前一黑,毫无预兆地倒下了。
她模模糊糊间再次入梦,缠绕手腕的丝线分为三股,其中两股如往常一样血红,分别系着乌发红衣的边迟月和红伞下雾气弥漫的莫枕眠,他们面色平淡,但莫名给人一种灵韵——给人一种“活着”的感觉。
而多出的那股线却是灰暗无光,另一头的女子一袭纤尘不染的白底金纹鹤氅道袍,额生鹿角,手持赤红长弓,银灰色的妖瞳无神地望着她。
那一刻,易玦心中忽然明悟,以她现在的神识,恐怕无法再多承担一具傀儡了。
她能在清醒的同时随性驱使两具这么强大的傀儡,神识强度本就是寻常同阶修士无法想象的,但修为终究限制了神识的上限,她明白这已经是她目前的极限了。
把神识比作水,她一直在做的说白了是把一杯有限的水,不断分到其他杯子里。而修为就是承载神识的杯子,易玦如今已经把这只杯子倒满了,要更进一步只能换更大的杯子。
易玦没有再做犹豫,心念一动,那股灰不溜秋的线立刻被染红,过于艳丽的色彩像是鲜血般晕染开,意识投入了鹿角女子的身体里。
她选择让本体沉睡,支撑三具傀儡的活动。
而在外人眼中,易玦本尊彻底失去了意识,任由茶水浸湿宽大的衣袖。
一旁的小小边听到了动静,正要跑来照顾本体,结果被小小莫不小心绊了一跤,刚刚休战的俩小人再次打成一团。
“……易姐姐?”
听到有外人来了,小小边连忙拽着小小莫躲到桌脚后,只探出半个小脑袋观察来人。
刚迈入门槛的霍清歌则是怔住了,面色担忧焦急地快步走到易玦身边,连忙把倾倒的茶壶、茶杯扶正,用一个清洁术把汩汩流淌的茶水连同易玦衣裳上的茶渍一起清理干净了,轻手轻脚地把她扶到一旁的躺椅上。
“这就是之前简蓉姑娘说的离魂症吧?易姐姐孤身一人在外,出了事身边也没一个人在旁照料……”霍清歌想着想着,眉头愈皱愈紧,真心为易玦感到不值。
她无比痛心地长叹一口气,话里话外若有所指:“平时一个个花言巧语、绕指柔情,一到关键时刻连个影子都见不到。”
听了这话,躲在桌角后的两个小人心虚地抖了抖。
小小边有些委屈地一屁股坐在地上,而小小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副委屈小媳妇的模样,则带着挑衅意味地捂起嘴做出偷笑的模样,眼睛极为欠揍浮夸地弯了弯。
小小边:“……”
要、要忍耐……哇啊实在忍不住了!!
俩小人很快又打成一团,谁也不让谁。
……
北海剑宗剑冢。
白鹿通体雪白无垢,在点点萤火的簇拥下本就恍若有神光,在她睁眼的剎那周身更是光芒绽放,化为一个神情还略显恍惚的女子。
乌黑亮丽的长发松松垮垮地用纯白绸带随意系起,长及脚踝,衬得那袭鹤氅道袍更显得纤尘不染,银灰色的妖瞳兼备圣洁和妖异的特点,此时正怔怔地凝视着面前的莫枕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