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上房内一反刚才鸦雀无声,落针可闻的局面,变得和个小型菜市场也没什么不同,还是为点小利就争得面红耳赤的那种。
钟庆然眉头蹙了一下,随即调整好面部表情,“笃笃”敲了两下门:“爷爷,是我。”
“是庆然,老大媳妇你去开下门。”
钟老爷子发话,明氏赶紧起身。
钟庆然的意外到来,打断了方才的争执。
“爷爷,怎么样了?”钟庆然低声问道,他已不再心存幻想,这么闹腾,定是有人不愿意跟他们走。
钟老爷子向斜对面努了努嘴:“你三婶不肯冒险,想拿了休书走人,现在正和你三叔谈条件。”
“就三婶一个?”
“嗯。”
钟老爷子和钟庆然爷孙俩互视一眼,嘴角都带着浅浅的笑意,这比他们预想中最坏的情况好上太多,看来,钟老爷子做人还不算太失败。
离和傅掌柜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钟庆然不想再在三婶上浪费时间,很干脆地说道:“三叔,你带着三婶去东厢房朝北那间商谈,你自己看着办,记得留出足够的时间收拾行囊,可别到时候就你空着手。”
钟正礼脸色极其难看,本来,他也不会为一点银子就斤斤计较,实在是他气不过,他和张氏感情一点都不比其他几个哥嫂差,可偏偏就他媳妇不肯跟着他,这不光是没面子的事,还让他怀疑起这十几年来,张氏是不是一直都带着面具,只给他看他想看到的那一面,其余的都藏在面具后头。他觉得他被欺骗了,心火直升,如同被架在火山上炙烤,怎么也息不下去。
听到钟庆然的一番话,钟正礼才反应过来,他其实真没必要,和张氏在这么重要的时刻,为那么一点银子闹腾不休,不值当:“张氏,我也不跟你扯皮了,你说的银子数量,我给你。成了,你出去,这里再没你什么事。”
既然已经撕破脸皮,张氏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后,她也没再逗留,很干脆地起身离去。谁想跟着钟家人送命?话说得那么好听,实质上不就是逃命吗?被今上惦记上了,能有好果子吃?整个大周朝都是圣上说了算,要抓钟家人岂不是简单得很?她还年轻,离而立之年都还有两年,可不想整日担惊受怕地过逃亡生活。
也不知道大嫂她们怎们想的,竟然不趁着这个时候离开钟家这个泥潭,可别到时候丢了小命再来反悔,那可就晚了。
“好了,不相干之人已经离去,没事的话,你们也动身去收拾东西,得快,戌正之后就要开始拉东西去码头那。”钟老爷子最后一次问询。
其他人都没意见,只刘氏嗫嚅着,似乎有话要说,把钟正智看得心都悬了起来,可千万别是和张氏一样。
“老四家的,想说什么就说,现在时间宝贵得很,没时间耗在你这里。”钟老爷子脸色也有些凝重,这个媳妇,除了受娘家拖累之外,其他还真没话说,她要是走了,老四再难找一个像她这样的。
“爹,是这么回事。我娘家就我爹娘和哥嫂几个,之前,我哥为了给我爹治病,不但家底耗光,还欠了不少外债,为此,我嫂子娘家已经跟她断了往来,村里大多数人的态度,也和我嫂子娘家差不多,现在还和我爹他们来往的人没几个,一个个都生怕和我爹他们沾上。”在在场那么多双眼睛齐齐注视之下,刘氏能一口气说到这里,已经是极限,她停下来平复好气息,才再次开口,“我想请爹派人过去,问问我爹娘的意思,他们要是愿意跟我一起走,能不能请爹一并捎上他们?”
这下,不光是其他人,就连钟庆然也是一脸吃惊的模样。刘家日子过得再艰难,也比跟着不知前路如何的他们要好,至少日子安定,不是吗?刘氏不至于考虑不到这点,难道刘家在他们村,已经被排挤到都快待不下去了?
这不可能,刘家明显债都还没还完,他们村人不可能做这样的蠢事,更何况,刘家以前家境也还可以,他们又不是嚣张跋扈,不会为人处事之人,村民再现实,也总有一些人和刘家交好,他们怎么舍得离开自己的村子,和他们一起居无定所地飘泊?
“你真的这么想?”钟老爷子眼里同样闪过一抹讶然。
“问问吧,没准我爹娘真肯跟我走。”说这话时,刘氏眼中都带着光。她早看透了她两个姐妹,她这一走,她爹娘就只能靠他哥一人,没她帮衬着,这日子难那。虽然她没有拿钱帮爹娘还外债,毕竟她是当人媳妇的,这事不能这么干,但她平日里可真没少拿自己的私房贴补他们。
人心都是肉长的,钟正智夫妇这般帮衬他们,刘氏哥嫂也不是狼心狗肺之人,时常会趁空过来帮他们做活,有来有往,两家关系很不错。
钟老爷子没有直接发话,倒是把目光转向钟庆然。
“行,四婶,这事我现在就着人去办。”钟庆然斟酌了一下,觉得没问题,就是有点费时间,“不过,四婶不能跟着去,四叔你走一趟?”
“好。”钟正智没有丝毫推脱,对着刘氏说道,“你回家去拿点银子,我们这一去,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不管岳父他们肯不肯跟我们走,至少得帮他们把外债给还了。”
见事情已经敲定,众人很快散去。
“四叔,你把点白带上,把它放马车里就行,若有个万一,它能带你找到我们。”钟庆然回偏房提了个大篮子出来,递到钟正智手上,随后,他走到大门边,跟这次行动的负责人交代了几句,不过片刻工夫,就有两个肩背长弓,腰挎长刀之人进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