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庆竹嘴巴大张,连手中的糕点掉在桌上都没察觉。
钟庆然定定地望着钟庆书,眼睛泛起红意,仰起头眨巴了几下,才止住猛然升起的哀伤。
简明宇更是干脆,他直接退出书房,将里面的空间留给钟庆然三人。这种时候,他这个和钟庆书不算太熟的人,还是不要参与进去为好。
钟庆竹反应过来后,脑袋垂得低低的,连所剩无几的糕点也无法吸引他的目光。
这一刻,谁都没有说话,也没人上前安慰钟庆书,书房内飘荡着隐隐的哽咽声。
钟庆书这些年受了不少委屈,他和钟庆竹不同,钟庆竹只是不受家人重视,被放养而已,钟庆书身边环伺的则是,不是豺狼虎豹,却胜似豺狼虎豹的人,这也就罢了,进京的一年多,才是他最受打击的。
对于钟庆书的遭遇,钟庆然最是清楚不过。看不到希望的日子,没有大毅力,困在其中的人真是很难捱过来。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活下来的,不是麻木地熬日子,就是疯疯癫癫。他去上京时,钟庆书表现毫无异常,其实伤害已经造成,只是没有机会让他表现出来罢了。
现在正是一个绝佳的机会,最好能趁着这难得的时机,让钟庆书将心中的愤懑全都发泄出来,省得一直憋在心里,哪一天憋坏了自己。
书房内明明有三个人,却诡异的安静异常,就连一开始还能偶尔听到的啜泣声,也消失无踪。钟庆然不动,就连整天笑容不断的钟庆竹,也没想着去打破这凝重的气氛。两人默契十足地等着钟庆书自己平复心绪。
见钟庆书慢慢平静下来,钟庆然递给他一块棉帕子,钟庆书木愣愣地接过,直到手上的触感唤醒了他的神智,眼神才变得清亮起来。钟庆书胡乱抹了一把脸,擦去上面的泪痕,随后很是干脆地仰靠在椅背上,将棉帕子覆在面上。
钟庆然见状,起身去提铜壶,这么一折腾,茶水早就凉了。他给钟庆书重新续了一杯,直接塞进他手里。伤痛已经造成,安慰的话语说再多都没用,钟庆然和钟庆竹两人插科打诨,你一句我一句,尽说着让人开心的话,努力活跃气氛。
钟庆书没有沉湎伤痛太久,听着两个兄弟努力说笑话趣事逗乐自己,嘴角慢慢勾起一抹笑。
“好了?”钟庆然掀起盖在钟庆书脸上的帕子,指着书房一角说道,“去洗一把,看你都成什么样子了。”
钟庆书一点都不在意钟庆然的嫌弃样,拎着帕子来到冒着热气的铜盆前,将自己好一通收拾。
“喏,这个暖手炉你拿着,你外袍都湿了,可别冻着自己。”钟庆书不舍地看着即将离他远去的暖手炉。
看着钟庆然这副模样,钟庆书轻笑出声,这个暖手炉他就不客气地收下了。
按说,钟庆然这般年纪,心火会很旺,应该不怎么怕冷才对,偏偏他就是例外,一到冬天,就穿得极为厚实。这与身体是否健康无关,个人体质如此,他也没辙。就像此刻,在场三人中,就他一人喝着茶,点着火盆,还不忘抱着暖手炉。钟庆然有时候会想,怀疑这是不是融合福运珠引起的副作用,若真是这样,那他也只能受着。
“庆然,你留在上京的三个下人,我没带回来。我让他们继续留在那,收集各种消息,没准哪天就用上了。”钟庆书心绪重归平静,脸上带着浅淡笑容,跟钟庆然交代着他名下三个仆役的事。
钟庆然点点头,示意他已知晓:“刚才你话还没说完,无家可归是什么意思?”
“我被出继了。”钟庆书笑意加深,“就记在钟应山的名下。”
“钟应山?”钟庆然挑眉,还不等他从记忆中搜出此人,钟庆竹惊呼出声,“是那个已经仙逝五六年,子嗣断绝那个?”
钟庆书点头肯定。
“这可真是。我记得,他家当初,就是想过继个还没记事的孩子,结果族里愣是没人愿意,那些早就懂事的,应山叔也不愿意要,最终他这一脉就断了。还好,你是在应山叔过世之后,才记入族谱,不然,可有得闹腾了。”钟庆竹一脸庆幸状。
钟庆然心里有所触动,他和明宇也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找人生,他是想都没想过。一是这样对简明宇不公平,虽然大周朝的规矩对出嫁男束缚不大,但也绝不会允许他们有自己的后代,这是对一家之主权威的挑衅,一旦发生这样的事,想要善了难度何其大?
二则是,就算不用钟庆然亲自上,用医学手段令丫鬟怀上,成天有个非亲生的孩子在面前晃悠,简明宇能高兴?反正,换成钟庆然自己,他是怎么也开心不起来,这不是膈应人吗?
这样,还不如过继一个孩子来得痛快,至少两人不会因此而心生嫌隙。
“爹过世后,家业全被族里收回去,再让他们吐出来显然不可能,我也没指望这个。我手上还有不少积蓄,准备挑个地方起宅子,庆然,宅子落成前,我就叨扰了。”钟庆书一点都没跟钟庆然客气。
“行,家里客房都空着,你自己随便挑一间。”钟庆然欣然应下,“对了,你那些仆役呢?需要我安排吗?”
“不用,总共才三人,两人住虾塘那边的房子,就兴平一个跟着我,他可以住外间。”
……
上房。
“爷爷,看你这一整天都没个笑脸,碰上什么事了?”钟庆然眼里透着好奇,现在家里不缺吃少穿,能称的上烦心事的还真没几件。
“清河水位一直没涨。”钟老爷子沉着一张脸,满腹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