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庆然其实并不想比试,花这么长时间,即便比赢了,貌似也得不到什么好处,最多收获一盏南瓜式样的花灯,就算用料和做工都精湛,也不会比他付出的多。
可为这么点小事,就和这群一看就富贵加身的人起冲突,更加不值当。他便半推半就,接下了这个比试。
由于时间有限,钟庆然又不想费心设计画稿,便决定取个巧,采用写实技法作画,虽然意境可能差了些,至少容易获得围观者的亲睐,胜出更容易些。
香即将燃尽时,两人先后停笔。
此时,这家铺子外已经围满了人,道路都被阻住,更是有不少学子过来一观究竟。
店家也是懂书画之人,可要评断画作孰好孰坏,他还不够格,正不知道找谁出面时,恰巧就看到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忙上前热络地招呼:“黄教谕,您老来得真凑巧,来,帮我看看这两幅画作,哪个更优。”
钟庆然不敢小看他人,却也不会妄自菲薄,见被店家称为黄教谕之人向他这边走来,他便退后一步,让出位置。
黄教谕将两幅画放在一起比较,其中一幅栩栩如生,简直能以假乱真,就像真有一枝梅从墙角羞羞答答伸出,鼻尖都仿佛萦绕着清浅的梅花香味。
另一幅同样是梅花,画法却截然不同,画风稍有些稚嫩,却已经能看出画技不俗,落笔肆意随性,观此画便能从中窥得画作主人几分性情。一幅逼真,一幅写意,想起两名画师的年龄,黄教谕豪不吝惜赞扬:“好!真是后生可畏。”
“老人家,光说好有何用?您老倒是说说哪幅更好,我还等着拿奖励呢!”邱衡探头往桌上瞧。
“急什么,品画焉能如此。”黄教谕仔细体味,他心中其实已经有了计较,不管从哪方面看,都是第一幅更优,胜出还不止一筹,问题也出在这里,画得太过逼真,反倒失了绘画的意义,这可不是画之正道,要是一直这么走下去,将会沦落为画匠,而无缘绘画大师。
黄教谕起了惜才之心,指着左手边的画说道:“此画甚得吾心,不过这路走偏了,偶一为之可以,长此以往必将落入下乘,望以后多加留意。”
黄教谕顿了顿,接着品评右手边的画作:“这一幅笔风稍显稚气,比另一幅略有不如,胜在意境清幽闲适,都不错,不错!”
邱衡一听,嘴角耷拉下来,他折腾半天,结果愣是没变,这个认知真是有些打击人。
邱源挑了下眉,倾身欣赏钟庆然的画作。这幅画给他的感觉只有一个,“真”,太“真”了,就像把梅花从树上拓印下来一般,难怪黄教谕有片刻为难。
这显然不是一个画师该走的路,更像是匠人的作为。画匠和画师可不能相提并论,身份地位都不同。可要说钟庆然的画不好,那也不是,画技纯熟,梅花被他画得几欲从纸上跃然而出,绘画功底之扎实,非一朝一夕能练成。
“敢问兄台贵姓,本公子甘拜下风。”邱源不是输不起之人,更何况,赌注完全可以忽略不计,输了,也不过是小弟得不到一盏花灯而已,与他无半分干系,小弟难道会缺少这个不成?就是输给同龄人,让他有些汗颜,得,回去以后,得多练练画技。
“免贵姓钟,叫我庆然即可,不知公子如何称呼?”钟庆然对此人印象还不错,看着像个纨绔子弟,瞧那嬉皮笑脸的样子,不仔细留意,很容易被他蒙蔽过去。
“邱姓,单名一个‘源’字。”邱源还想说什么,感觉袖子被人拉住,低头一看,邱衡正扯着他的衣袖使劲往后拉。邱源好笑地摇了摇头,和钟庆然匆匆交换了住址,便带着一大队人马,呼啸而去,正如他们来的时候那样。
钟庆然目送几人离去,也打算转战他处,谁想,被黄教谕拦住了去路。
“不知小兄弟在哪里就学,本人不才,舔为教谕,要是有意县学,本教谕可以帮忙推荐。”黄教谕很看好钟庆然,他本身于画之一道,也颇有研究,以钟庆然现在的成就,想来,假以时日,必能在此上有所建树,正好可以互相探讨印证。
钟庆然愣住,随即坦然地说道:“黄教谕,恐怕要让您老失望了,我无心做学问,也就绘画还算拿得出手,进县学就免了。倒是家里兄弟多,或许哪天就有人入县学,到时候还望您老能指点他们一二。”
黄教谕大叹可惜,见钟庆然无意于此,自是不会强求,又说了几句,便告辞离去。
见没热闹可瞧,围观众人慢慢散开,画桌前却围满了人。
“黄教谕说得对,这两幅画都不错,比县学里好多学子都佳。”
“岂止如此,要我说,县学里怕是没几人能有这两幅画的水准。”
“我看未必,也就比我强那么点,哪里有你说的这般离谱?”其中一个学子明显不服。
“就你那点水平,连赏画都能力不足,还是拉倒吧。”
“……”亏得这个学子脾气好,不然早就因被人说得下不来台,而和人争吵得面红耳赤,他噎了下,等没那么心塞后,这才问道,“我绘画不好,这点我承认,这两幅画真有你说得那么好?”
翻来覆去又瞧了好一阵,依然一团浆糊,索性他也不和自己不擅长的东西死磕,转而虚心跟同窗求教起来。
“黄教谕不是已经说了吗,各有各的优点,只是就目前的水准而言,你手边这幅梅花图更胜一筹,至于以后,这就说不准了,要是没有进步,被困在此处,后来者居上便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