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来以为这人应该处于某种娇弱昏迷的状态，没想到靠近床边时，一双很冷的银色眼睛倏地张开，无言地盯着我，显然还没考虑好要先怒喷我还是怀柔开导。
「不痛？」每次都这样很好玩吗？
「……闭嘴吧。」看起来很痛的半精灵孱弱地吐出三个字，还算有点骂人的精神。
用脚把旁边的椅子勾过来坐下，我仔细端详这个惨兮兮的家伙，有那么一瞬间他外形与他父辈们重叠，就是那双眼睛依然凶恶十足，极不像那些超脱世外、温文儒雅的精灵们。
学长兀自缓了一会儿后才抬起右手，翻转过来的掌心上凝结一颗约莫棒球大小的光球，周边悠悠转着银光符文，球里有一些混乱的白色气息。
「你个白痴……脑子都不用就……剔除血脉……」顿了顿，声音又虚弱下去的半精灵坚持不懈地继续开口：「……算你好运……」
「但你运气不好。」我的好运是来自于眼前这人来得及时，然后顶替我身受重伤，否则我现在已经在时空里变成一滩不明物体，就如同他以前每次做的那样。「不过就只是一个月的代导人，你当初接下这个工作真的是亏大了。」像我，直接把莱恩他弟放生，人家现在也混得很好。
「……拿着。」大概也觉得自己有够倒霉，懒得和我探讨这话题的半精灵想将手上的光球递给我。
我看着光球，感应着里面极为熟悉并亲切的波动，无法想象这人究竟是怎么在那种混乱时空里，一边协助我提纯黑色血脉，一边帮我完整剥下白色血脉、贮存起来，最后将所有伤势都打包带走。
没错，光球里就是我那些被粗鲁又匆促拔掉的白色血脉。
「我没有打算融合回去。」看着光球，我摇摇头，当时接受魔神蛊惑就已经做好准备，另一方面是基于我个人意愿不想回收。「至少现在……完全不想。」
「……」学长没精力与我争执，懒懒瞪了我一眼后，反手收掉光球。
我们面对面，不知道他是不是进入蓄力状态，总之我们无声地大眼瞪小眼十多秒。
「……去……白杨镇……」过了一会儿，学长闭上眼睛，断断续续地说：「……你带回来的术法里……指向那地方……你该去做一个结束……」
「好。」我下意识摸摸左手，突然有了一点点分享欲。「你知道白杨镇有古战场吗？由一个黑色种族领首，对战异界魔神的联合古战场……」
记忆里曾经的小镇有着各种活力，有经过那里暂停歇脚的旅人，有遭受迫害、带着族内仅存活口来求援的兽王族，有不得不附体他人尸身的小丧尸，还有原本只是路过、却挺身而出打退魔将军的黑色种族，还有很多很多……
我搜刮记忆中我们曾经历过的一事一物，如同讲述别人故事般，平淡地叙述着。
那些，都已经变成很久很久、很久以前。
成为了我再一次的失去。
学长就这样闭眼静静地听着，偶尔会在我描述一些古阵法或术法有误时，轻声纠正。
直到我花了很多时间说完，半精灵才缓缓睁开清澈的眼睛看向我。
「……很多事情和人，大概历史上都没有。」我靠着椅背，感到苍凉，明明都是见过的人，如此鲜活的生命，说没有就没有，永远淹没在尘世与历史断层中。
「但是你记得……」学长很轻地说：「那么……你就是他们的历史……」
我弯下腰，按着发酸的眼睛，笑了声。
「是这样吗……」
……是这样……的吗？
微渺的希望
我离开病房时，其他人随意各自站在门外不同位置。
「学长睡了。」我如此告知夏碎学长，后者原本手上有传讯类术法，看见我推门出现便暂时停下动作。
夏碎学长点点头，似乎预先得知我要离开，没有追问去向，只是开口：「需要帮你准备点什么吗？」
我摇头，思考片刻，轻声回答：「如果有变动再联系我。」接着看向西瑞，琢磨着要怎么告诉他留在医疗班，若发现某黑袍要逃院，直接打断他脚云云，有点麻烦，感觉会遭反弹。
兽王族啧了声，摆摆爪子，倒没有我设想的暴躁，而是「一脸不悦、但我大人大量」的反应：「大爷要伴手礼，好歹帮你在这顾人，不让他逃院是吧。」
「谢了。」我拍了把西瑞的肩膀，微微弯起唇：「兄弟。」
「哼！」对于被放在医疗班还是很不满，西瑞骂骂咧咧地扭头。「要大爷很喜欢的伴手礼才可以！」
「好，我找一堆你会很喜欢的伴手礼。」
挥别夏碎学长与西瑞，我领着哈维恩回到大厅门口，把那群北七从鸟笼里放掉，并在他们继续试图想找我麻烦时甩个两鞭子，送他们二度滚回草坪。
哈维恩因多次去白杨镇等周边地带搜索我的行踪，所以身上有相关临时坐标点，这段时间公会也给他某些方便，让他可以不用申请便能有限地使用公会开辟的传送点。
「但使用报酬由冰炎殿下支付。」原本想用其他条件交易的夜妖精补充说明：「他说用袍级资源比较不会被一堆规条限制。」
懂，帮买了不少车票，买完后现在躺在病床上，标准人财两失。
在医疗班补充好物资，更换上哈维恩准备的衣服，我们打开往白杨镇的通道。
两个月前，这里因为魔神生命核出土引来各种邪恶势力联手袭击，两个月后，那些抢夺者已然退去，现在只剩下公会的大结界，加强并覆盖整片原白杨镇旧址，避免里头又搞出什么潜藏着的惊天动地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