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从黑雾里浮现出来的脸，比早先时候剑拔弩张的凶恶样貌好很多，现在看起来比较柔和，虽然仍缠绕着满满不甘的怨恨。
即使只剩下残破的飘散意识，还是能听见她的低语。
说起来，我好像从来没想过最早那时候我遇到的女鬼，之后是不是去了更好的地方？或者像这样意识破碎地四处飘散，无人闻问。
太多事情，真的没有回想过。
既然迟了，现在的我希望当时的她能够好好回到她应该去的地方，不再受到伤害。
「你还想要做什么？」看着缓缓睁开眼的女人，我随口问了出来，都已经被摔倒王子骂成这样了，她到底还在坚持什么？
黑雾般的眼睛看着我，估计是知道不能在这里捣乱，这次她很顺从地幽幽开口，声音飘荡空灵，像是能随便一口气吹散般。「我只是想……」
接着，她沉默了相当久，也或许是她的意识太碎，让她没办法很立即地表达自己的意思，我和哈维恩等了好一会儿，才继续有了声音，不过并不是回答。
「外什么必须生为被污染的黑暗种族……」淡淡的询问，以及哀怨的眼神，已经流不出眼泪的残破幻影说着不甘的话语，「我们应该身为白色种族，不须躲藏，平等生活……」
「身为黑色种族也不须躲藏。」哈维恩冷冷开口：「我以我们所流的血为傲，黑色种族又如何。」
「你真认为能活得如此坦然？那些指指点点……」
「我与我族坦然存在于世上，不论身为黑暗或光明，我们皆以自己为荣，管旁人说什么，碎嘴者让他付出代价就可以了。」经常让别人付出代价的哈维恩理直气壮地回答女鬼的话，「即使并未被世界接受，但我等仍接受自己并作出改变，连自己都不认同自己者，并以此为借口伤害周遭一切，还想责怪什么。」
「你又懂什么！」
「夜妖精一族，漫长的时间里不乏投靠错误的扭曲者，抛弃自身灵魂想要反噬世界，你认为我们在维护血脉与历史时，手上不会沾染同族的血吗？」
「……」
「再说一次，连自己都不认同自己，以什么理由怪罪他人。」哈维恩冰冷地勾起唇角，「倾听你自己的黑暗，那不是充满怪罪他人的声音吗。怪罪血脉、怪罪种族、怪罪世界、怪罪周遭的光明，怪罪没有与己沉沦的人、怪罪引领道路的人，最后怪罪别人付出的善意……那一句一句都是别人的错，你有证明自己的机会，你将那个机会用在哪里？」
「你懂什么？」女鬼发出凄厉的尖叫声：「如果不是这身血脉，我是站在王子身边的人！是我！这肮脏的黑暗，根本无法与他一起啊——」
「话说，我们两个也都是黑暗种族喔。」继续给她喊下去，我怕哈维恩会直接让她最后一点魂魄都消失在世界上，所以抢在哈维恩之前发话，「虽然这样说有点厚脸皮，不过起码我们现在也是和王子他们混在一起。」
「自始至终都是黑暗的人，怎么能够体会我们的悲痛……」
女鬼看着我，眼中多了恶意的嘲讽。
「你们，从一开始就是垃圾啊。」
「褚冥漾是在近期才确认黑色种族的身份。」
猛然出现的声音把我吓了一大跳，完全没发现房里竟出现了其它人，显然哈维恩也没发现，他连刀都拔出来了，差点劈在鬼一样的摔倒王子身上。
完全无视我们两个瞬间的警戒，摔倒王子冷静地走到女鬼面前，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至今还有什么好说的，你就算剩这么一点残存，也不想承认吗？」
「承认什么？」女鬼似乎也很惊讶摔倒王子的出现，只能愣愣地重复他的询问。
「你有过机会。」
摔倒王子慢慢地、一字一句说得很仔细，「你曾经有过机会，我没有因血脉而否定你的存在，也没有否定你的付出，甚至还依赖过你。奇欧一族的种族责任虽然是规正世界，但我们同样会思考世界让你们留存的意义，你能够证明自己是被世界允许存在的，同样也有着责任……不过你只想杀了戴洛兄弟、杀了其它人，甚至毁掉奇欧妖精正统血脉，你从没有认真对待你拥有的机会，一切就是如此，不对吗。」
「殿下啊……你依然不明白，我想救的是您啊……」女鬼露出悲伤的表情，「这个不公平的世界迟早会消失，而我们将成为正统……奇欧一族可以洗清我们的污秽，您也可以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用再被世界任务所制……说到底，为何我们必须承担那份沉重的责任，而不能自在地生产呢……这世界才是残忍又邪恶……」
「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使用各式各样的东西，作为代价而承担责任是怎么了。」摔倒王子语气突然一变，让我也愣了一下，「一直重复我也烦了，你还是不明白，自始至终根本与戴洛他们没关系，我不懂你为什么要死抓着这点不放。幼时觉得责任沉重想逃避没错，但身为王族拥有大量资源，不论是天生能力比他人强或是生活境遇比他人好，拥有这些优渥条件，相对地便要肩负起更多的责任，这也是理所当然；戴洛兄弟只是劝我要正视自己的责任。明明背叛的人是你，召来鬼族开启鬼门的也是你，就算你杀光全部奇欧妖精，你们也不会成为正统血脉，而是在黑色世界里面混了白色种族的血脉的存在，和现在没任何不同。我不需要谁来救，我有保护自己的力量，即使被黑暗覆盖，我也不会屈服，懂吗！愚蠢的白痴！还有，奇欧妖精根本没有洗清血脉的能力，不管是哪来的谣言，如果有这股力量，阿斯利安早就被治好了！将这些谎言告诉你们的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