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控制不住地颤栗着,突然厉声呼喊起来,“不对!跑啊别看了,别看了——”
像是一滴微小的水珠没入无边沙漠,转瞬即逝,男人声嘶力竭的呼声被淹没在汹涌疯狂的人潮中。
不知怎的,梅莉总觉得不安,湖绿色的眼眸轻轻颤动起来,孟莘下意识地按住腰间,摸了个空,角斗场不能带任何武器,她的枪提前放在了车里。
“接下来,让我们共同欣赏今夜的视觉盛宴。”付涧突然高举起手臂,像是行刑场上最后的裁决。
轻微的咔嚓声响起,在这样沸反盈天的场合中完全不会有人注意到,凡岐微眯起眼睛,她没有看错。
暴食者脚腕上的控制器,打开了。
巨大的红色幕布从天而降,顿时遮天蔽日地掩埋住整片场地,观众们先是不明所以,在暴食者不耐地徒手撕裂了幕布后,用遍布红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他们时,有人察觉到了危险。
穿红色正装戴面具的女人在幕布蒙下的一瞬间消失在原地,连同那两队“工作人员”一起,意识到囚困自己的控制器自动打开,暴食者有些不可置信地动了动脚腕。
他犹豫着往人最多的地方——观众席,走了几步,预想中的电流没有到来。
鼻腔间敏锐捕捉到一缕熟悉的气息,少年反应不过来似的歪了歪头,透过撕裂开的幕布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惊慌失措地在席间窜逃的男人。
跛脚,身上带着他讨厌的味道。
他想都不想地在众人乱成一团的尖叫声中扑了过去,犬类一样四肢同时用力,流畅健硕的肌肉线条因为这样的大动作彻底伸展开。
“啊——”
以他们为中心,周遭衣着得体的上流人士纷纷丢掉那份引以为傲的矜持高高在上,嵌有宝石的面具和折扇都被挤得掉落在地。
这时候,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撕掉了文明的外衣,求生的欲望远远超过了体面和尊严,嘴脸可怖地互相推挤谩骂。
混乱中,甚至有人不小心被绊倒,悄无声息地就被无数只脚踩踏得断了气。
不知道从哪里射出的子弹,精准地一枚枚穿过人的头颅,红红白白的液体四溅。
角斗场成了一个封闭的狩猎场,以往地位尊贵的客人身份调换,变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
暴食者扑倒了跛脚男人。
凡岐眼睁睁看着那个少年用利齿撕开那人的喉咙,像是渴极了,一沾到血喉间便不停地吞咽着液体,浓黑的眼睫剧烈地颤动,忽略掉其他血腥的场面其实是极具美感的。
然而他很快就对这个人失去了兴趣,透彻的眼珠开始搜寻在场的所有人。
镶嵌在角斗场巨大的故作复古的报时钟震荡起来,凡岐抬头看去,无数束光线透过彩色碎玻璃制成的穹顶折射出幻梦般的朦胧颜色。
眼中的景象突然慢了下来。
凡岐呼吸顿住,她能明显看到眼前的所有一切褪去颜色变得模糊不清晰起来,就像是掉了帧的旧式黑白默片,一切声响都离她越来越远。
耳间又传出那种熟悉的嗡鸣迫压感,像是一瞬间掉进极深的海底,凡岐闭眼润泽了下眼睛,再睁眼时,她感觉到自己颊边溅上一点温热。
暴食者把另外一个人高高举起,在那人痛哭流涕的求饶声中毫不犹豫地远远砸向墙壁。
他这时不像是在“捕猎”,更像是发泄。
被摔在墙上的人还清醒着,大张着口瘫倒在那里,面孔因疼痛而扭曲到变形,还在不死心地扭动挣扎着。
少年不紧不慢的动作中带着点残忍的折磨,四肢并用地过去。
似乎是察觉到凡岐的视线,少年从被他啃得血肉模糊的躯体上抬起头,嘴咧开了,露出被染红的白森森的牙齿。
凡岐像是在看一出默剧,听力的突然缺少让她有些不适应地蹙起眉。
就在这时,她的后背被人重重推搡一下,转过头看到了满眼惊惶的梅莉,女孩十分焦急地说着什么。
什么都听不见,凡岐在心中叹了口气,现在这种情况缺少听力其实是很不利于她的,意味着她对危险的判断和规避会受到很大影响。
通讯器不知道是被什么装置屏蔽了信号,刺啦啦黑着屏,孟莘满脸烦躁地啧了声,付涧没和她提前商量就搞这么一出是单纯恶心她的吗?
她把吓得小脸苍白的梅莉一把撂在自己背上,女孩手忙脚乱地死死扒拉她的肩背,“快跑!”
既是在催促孟莘,也是在提醒昔拉。
眼看着暴食者对地上那具失去生命体征的躯体再次失去兴趣,凡岐想,不能再耽误时间了,此外,暂时还不能让其他人知道自己身体的特殊。
决定好之后,凡岐果断朝相反的方向跑去,被颠得头昏脑涨的梅莉满眼震惊,怎么回事,为什么她往那边跑了。
梅莉把孟莘的肩膀拍的啪啪作响,“昔拉不和我们一起吗!”
“又不是我让她走的。”孟莘无所谓地敷衍道,刚好她也不打算让这个“昔拉”在梅莉身边久待,这人连真名都不清楚,又和风暴眼的人有渊源,放在身边终究是个隐患。
就算“昔拉”自己不走,她也会想办法把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弄走。
在隐蔽处用狙击枪捕猎的人枪法准确,一颗子弹都没浪费,人们都像是接近疯的边缘,哭嚎声、谩骂声,在踩踏中死去的客人被许多靴子撞来撞去。
大滩大滩的鲜红血液,白色的是脑浆,浑浊的黄是脂肪,那些精致、风度翩翩的脸扭曲得如同地狱里受苦受难的魂魄,如果现在有人敢回头望一眼角斗场,会发现它其实早就成了真实的人间炼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