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是从这天起,才意识到自己的诞生是为了继承。
仿生人在学习上有种与生俱来的天赋,再加上姜姜有空就会给她讲关于留乐的一切事情。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她就能够完全复制留乐的一举一动,甚至连面容上的微表情都能模仿出来。
姜姜有时候会无意识地盯着她看,像是在透过她的躯壳看另外一个灵魂。
可能是发觉自己出神了,姜姜不好意思的冲她笑了笑,想到什么,同她开玩笑,“诶你记得吗,你小时候特别喜欢植物,还总是不怕死地瞎尝,有次不小心误吃了做实验用的眩晕草,躺在医院里不肯吃药,非说自己看到了好多跳舞的小人哈哈哈……”
姜姜自顾自说着,笑得前仰后合。
余光瞥到她冷淡的面容,猛地意识到这已经不是自己从前的旧友,尴尬地用手指挠了挠耳根。
“我不记得你说的那些。”她温和笑了笑,“可能是受到了药物的影响,也许以后就都想起来了。”
“对、对不起啊,留乐,我……”
不等姜姜说完,她突然站起身,朝姜姜略带歉意地一笑,“抱歉啊姜姜,我养的药草好像还在外面没有搬回屋里,广播说等会有辐射雨,我现在就得回去了。”
说着,她一颗颗系好防护服外套上的扣子,拿起伞走进黑沉沉的夜幕里。
姜姜目光怔愣地盯着她的背影,悚然发觉她连爱好都已经同留乐完全重合了,也正是这种熟悉感,让她常常忘记自己的朋友已经去世的事实。
基地断电前的半个小时是记录日常生活的好时间,她来到书桌前,把做实验用的器械搬到角落。
留乐是基地聘请的高级医护员,平日里的爱好只有种植药草,她除了要补习医学知识,还要花费大量时间捣鼓各种药草植物。
因此属于编号075012的时间不多。
公元3165年2月11日。
我不喜欢她们叫我留乐,我更喜欢075012这个编号。人类有给孩子取一个独一无二的名字的传统,是一种对新生命的期盼。
但我不是在期盼中诞生的,是为了继承,换句话说,是替别人活着。
钢笔抵在颊侧,她垂眸想了想,发现没什么想要记录的了,便盖上笔盖,翻身上床休息。
不管怎样,她作为留乐的人生还是要继续过下去,范瑕说两个月后留乐的父母会返回基地,到那时候她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如果他们怀疑她的身份,毫无疑问,她就会变成基地的一颗废棋子,范瑕会毫不犹豫地摧毁掉她,就像是摧毁之前所有失败品一样。
她想活着,哪怕是像见不得光的阴暗生物,只能寄生于别人的身份和人生。
直到有人暗中联系到她,称自己想与她合作,她明白,机会来了。
“现在插播一条紧急新闻,3178年10月18日上午,南方基地正式宣布由原游骑军队长薛潮任军长一职,此次政变共牵涉相关人员数百人。”
“此外,白塔实验策划者之一范瑕仍在逃亡中……”
“废物,这都能让人逃了。”付涧啪地一下关上广播。
辐射雨降临得毫无预兆,风急雨骤。明明是中午,天边却积聚了大片大片的昏黄色雨云,雨滴噼里啪啦胡乱打在车窗上。
如留乐所预想的那样,两方压根就没打起来,倒是南方基地内部进行了大换血,她们顺利地离开了基地。
雨势渐大,凡岐垂眸看向车窗外,指腹漫不经心地摸蹭着骨锯粗糙的刃面。
付涧闲得发慌,又不能去干扰正在恶劣天气中驾驶着车的留乐,只好找凡岐的不痛快,“真不知道首领看中你什么,不过是个稍微强了那么一点的人类。”
“说起来,你也真够狠心的,地位权力说不要就不要,还把人家现在的军长给捅了,小拖油瓶也是说丢就丢,谁能保证你进了风暴眼会不会保持忠心。”
说着,她不忘炫耀般地展示自己脸上渐渐浮现出的鳞片。
“谁说我要去?”凡岐顿了顿,意识到她提到的小拖油瓶是安安,又反驳她道:“南方基地现在是薛潮掌权,安安待在那里比跟着我要好。”
付涧嗤笑一声:“真难得,你居然也会为别人着想。”
“等等,你刚刚说什么?你不打算去风暴眼?”她突然反应过来,瞪视向坐在后座合眼休息的凡岐。
“不去。”
“那你准备去哪?不是,你还能去哪?十九区都陷落了,南方基地你又不愿意待。”
凡岐回答得斩钉截铁,“等雨停了我就走。”
付涧:……
留乐用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看了眼后视镜,同付涧交换了个眼神,明白了她的意图,付涧兴奋到颊边陡然冒出了密密麻麻的坚硬鳞片。
如果不是还在狭窄的车厢里,她恐怕已经控制不住地转化为蛇身了。
凡岐静静抬起眸,看到副驾驶座的付涧从车座底下摸出来一把枪。
她们丝毫没有要避着她的意思。
凡岐腰间别的也有枪,同时握紧了手心的骨锯。
与此同时,几根细韧的枯色藤蔓箭般射向后座,凡岐往一边躲去,奈何空间太小,那藤蔓像是有生命,转了个弯紧紧缠住她的脖子收紧。
另外的藤蔓间端平白生出密集的小刺,血吸虫似的死死缚咬住她的手腕,鲜血淋漓。
而藤蔓另一端则是没入了留乐雪白的后颈,竟贪婪地吸收了凡岐的血液,藤身也隐隐透出令人作呕的血色。
付涧不知道什么时候化作了半污染物的形态,但比平时的蛇身形态要小上许多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