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略微皱眉,问道:“苳,你有什么事么?怎么这样急?”
他微微喘了几口气,才欢喜地对我说:“我带你看一样东西?”
“这么晚了看什……”我的“么”字还未出口,他就急急地拉着我走。我只好收了话,快步跟着他。
他一直带我走到小桃林深处。这里是满山唯一一处没有开满扶桑花的地方,倒是有十几株桃树凑成一个小桃林,桃林深处有一泓小溪从山上蜿蜒而下。在这静谧的春夜里,桃花正盛,溪水潺潺。
我停在溪边不远处的一株桃树边,倚着桃树大口大口喘气。苳轻拍我的背为我顺气,我抬眸看他示意无事。他还是安静的站在一旁,等我恢复体力直起身来才对我说要我闭上眼睛,我听话的闭眼,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听到他渐渐跑出几步的声音,推测他应是到了溪边,又过了一阵子才听他欢快的向我嚷:“好了。”
我睁眼抬眸,看到万丈穹庐开满烟花,似百花满园,又似玉蝶翩飞。我伸出手来,似乎能感到烟花如雨的花瓣落入掌心,正是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我想起我第一次看到烟花时,那时父亲,母亲和哥哥都还安好,我们一起坐在庭院里。哥哥为我簪上一朵扶桑,父母笑着夸赞我。那时我说,我一辈子都要陪父母和哥哥一起看烟花,哥哥揉揉我的发,笑说只要璎珞喜欢就好,我看不看倒无所谓。而今,哪怕我愿看,那时陪我看的人也已不在。
第二次看到烟花不想却是在此时。我不过日前几句玩笑话,苳竟真的为我放了烟花。
我仰头看天,桃瓣纷扬,烟花繁华。我笑起来,真正从心底的开心与感动,甚至眼角挂着湿润唱起那首歌。
长街长,烟花繁,你挑灯回看
短亭短,红尘辗,我把萧再叹
清欢共,紫陌红尘相逢
望苍穹,掠眼繁华谁懂
浮生如此,别多会少,不如莫遇
而今,我只寄君一曲,不问曲终人聚散
苳与我隔了几步之遥静静听我唱歌,然后突然隔着璀璨的烟花对着我大声说:“璎珞!”
我看着他,浅笑着,静静的。
他说:“璎珞,我,绝对,绝对不会离开你!”
他说,他不会抛弃我。我笑起来,点点头。
“好。那就不要离开我。”
那时我觉得往后的日子就能真正如水一样流下去。在某一天,水无璎珞会嫁给澹台苳,然后曾经年少的记忆就会渐渐死去。然后再也不会有人抛弃我。
我再一次给自己设计了一个美好的未来。
余下的日子就真的像水一样流过。苳每天下午都回来陪我,我仍是坐在窗边看书,他在旁边静静看着我,偶尔抬眸看他,他就会笑起来,从来都是那样天真灿烂的笑,透着让人心安的味道。
我没有再下逐客令,他到了黄昏就会独自离去。只有一次例外。
那一次他看到篱笆内挠得人心痒的蒲公英,想向我要一束,我却猛然拒绝,像在独守城池,却又幡然转醒,只告诉他我有些不舒服,让他先回去。他也只是不明深意的看我一眼就转身离去,独留我呆呆的倚着门槛,直站到月上梢头。
除此以外,一切都在既定轨道上发展,直到仲夏来临。
当苳第十天没来看我时,我好似终于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第一次主动走出家门到村里找他。找到他并没有多难,我很快就在医院里见到他,对,是医院。他并没有转行当医生,而是以病人的身份住进去。
我看到他时,他穿着白净的病服倚在床上,他见我来,扯出一个和以往没什么两样的笑容,只是那苍白的脸庞让他笑起来不再像朝阳。
我静静地站在门口,并不走进去,一直到黄昏晕暗的光照进来,他对我说:“黄昏了,你回去吧,再晚路上不安全”他还想笑,却只能靠着床喘气。
我没有说再见,什么都没有说就离开了。
我是后来才知道烟花虽美,却是转瞬即逝犹如昙花一现。
那次是我唯一一次去看他,甚至连他的葬礼也没有参加,我只是坐在窗边,捧着一杯茶看书,然后看着书页被打湿,是窗外,又下了小雨。
那些情意啊
又是一年春来到。天降小雨。春雨如酥。我撑了三十二骨的油纸伞,趿着木屐再次去了渭雨寺,去拜祭哥哥,以及澹台苳。
寺院并没有什么变化,古旧斑驳的院门,长满青苔的墙壁,只是长石阶旁火红的彼岸花已经谢了。
我像过去一样提着木屐,歪着伞,微微侧着身子赤脚往上走。院门前的青石板上静静躺着一双布鞋和一把歪着的墨梅纸伞,尽都残破不堪。是我8岁时遗失在这里的。算来我已多年未至。
我拜祭过哥哥和苳后回到院门,站在青石板上,再一次隔着雨幕看山里朦胧的风景,只是这次我没有看到月上柳梢头,淡淡瞥了一眼,就又撑起纸伞往回走,没有雨珠砸在身上,我也没有再感到生疼的意味。只有那把墨梅纸伞和一双布鞋依旧歪在那里。
当我再回到家,站在雨里朦胧的蒲公英面前时,我再次看见宇智波鼬。这一年,是木叶57年。
他仍穿着黑底红云的袍子,法令纹愈加深邃,眸子仍是清冷,发丝因为雨水的缘故贴在脸颊上,显出唯一的一丝柔顺。他静静地看着我。我缓缓走过去,抬手,让纸伞为他遮去细密的雨帘。在抬手的一刹那,我才蓦然惊觉,他已经长得这样高了。
“鼬,这是……”当听到略显喑哑的声音传来时,我才注意到鼬身边还站了个蓝皮肤的人。有着鲨鱼一样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