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安国的意思明白的很,”林绶冷冷盯住林纵,“听说他正想撤兵回防楚京呢!”
林纵大惊失色,立时连连叩首请罪。
“我知道不关你的事,”林绶道,“你也是不知兵,所以胆小了些。你的掌案幕僚不在这里,让秦章起草,掌灯前把折子递上来罢。”
他言毕即带着李云和拂袖而去。林纵又跪了一刻,暗自叹了口气,含笑起身让道:“秦大人,请入内说话。”说着便随手把一块玉佩递了过去。
“殿下在这里不知道,寇安国近来甚是张狂扰民,”秦章瞟了一眼玉色,不由得微微一笑,“若是攻下飞云关,凉州民心也就彻底定了。”
“大人高见。”林纵敷衍了他几句,请秦章上座起草文书。
内阁文体素有章法,秦章顷刻之间便已草就,呈给林纵看。林纵细细读了一遍,只觉书法甚是秀丽工整,语气却谄媚不堪,加之紧要处亦甚含糊,显是不识兵事,心中实在不以为然,便微微一哂:“大人好笔法。”
“殿下,呵呵,殿下过奖。”秦章深知自己有些上不得台面,只是厚着脸皮拿林绶来敷衍,“太子爷还在宫里等着,殿下是不是——”
林纵微微一笑,提笔将奏折抄了一遍,加以随身印鉴。秦章将奏折和底稿对了一遍,便兴冲冲告辞回宫。
他方出门,李詹便领着几个伶俐宫女进来,重新打扫房舍,又向林纵请罪。林纵漫不经心应了几句,忽见一个宫女腰上环佩极是眼熟,正是楚王府旧物,不由得暗自留神。
这宫女相貌举止甚是寻常,并不起眼。林纵留她守夜,她便守着火盆,一声不响。
林纵耐了半夜,终于再耐不住心中焦灼,翻身坐起:“过来续茶!”
宫女依言走近续了茶,见林纵盯着她看,忽的伸手蘸着茶水,在几上写了个“七”字,又微微摇了摇头。
林纵点点头,亦在案上写道:“兹事体大,不得不用你们:告诉李顺寇安国,若按朝廷调度,凉州出兵仓促,必要损兵折将,”她蹙着眉想了想,终于下定了决心,“且不必顾我,放手自为!”
林纵近来抄经,书法无心插柳进步了不少,这九个字写在案边,一笔瘦金体锋芒毕露,铮铮然若金戈交鸣。
作者有话要说:还是写得不顺,大哭--b
先一边捉虫一边试发一下。
因为近来有些变动,所以就先能更多少更多少,尽量早些写完吧。
食言了,向诸位大人道歉。
第二日,内阁里颁下给寇安国的旨意,急递凉州。虽是密旨,但因兵部需发文调配粮草,也漏出了些须风声。
魏王府探出底细已是五日后,林纤拿着奏折抄底分外疑惑:“怎么这么一篇不伦不类的折子上去,内阁里就准了?”
“太子爷一力赞成,”徐放禀道,“只说楚王久在嘉州,熟知凉州详情,内阁里大人们都不便太过谏阻。听说太子二十五日那天去了宗人府,想必是要借着楚王的由头,整治寇安国了。”
“由他们去,”林纤一哂,“无论他们怎么争,总要留几个无用处的藩王充兄弟手足的体面。这当口咱们亦不必理会,只管等着三月二十二喝太子爷的喜酒好了。”
建武六年春天来得极晚,到了三月初四,宫眷内臣换穿罗衣的时候,积雪方始有融意。林纤这一日在礼部里闲晃了半日,听了些个流言消遣,出礼部大门方欲入轿,忽见一队仪仗引着平罗凤轿沿天街逶迤而去,甚是陌生,不由得皱眉:“这是哪家王府的家眷?”
“是楚王府。”徐放早打听得清楚,低声禀道,“先楚王的周年法事已毕,太妃自嘉泾道入京,想必楚王妃是得了消息,向宫里辞行,要赶去路上侍奉。”
“多少日子了,她还留在楚王府里?”林纤想起上次谒见太后时见到的那个清丽婉转的少女,禁不住感叹,“楚王虽然在宗人府里,倒真是红颜恩重。”
“谁说不是,”徐放也陪着他叹了口气,“听说定远侯府里派人去接了数次,楚王妃都不肯回去,只帮着楚王撑王府体面。楚王与楚侯二公子素来不睦,这份恩义,只怕难偿得很了。”
无论寇安国胜败,时局都将又生无数事端。红颜如花,却多半早化白骨,白首相知,亦不免拔剑相对,世事总是无常如斯,林纤抬起头来,望着檐间残雪化为春水,小溪般沿着滴水尖角滴下,不由得瞬间心生怅然。
林绶这场婚事似是注定了无人搅扰,虽然朝廷上下个个屏息静气等待凉州消息,却除了一封寇安国于三月初七日承旨,次日点兵起身的军报外便无音讯。林御病情亦渐渐好转,到了三月二十一日那一天,虽仍无法开口,却竟已认得出人来。
“冲喜这些个说法倒也灵验,”皇后喜上眉梢,李云和更是不住地给匆匆自文华殿赶回昭乾殿的林绶道喜,“人逢喜事精神爽,待得凉州捷报一来,皇上了了先帝一大心事,圣体便更要好得快了!”
“父皇!”林绶轻轻撩起帷帐,愈见枯瘦的老者张开眼睛,朝他微微一笑。林绶扑通跪倒,几乎哽咽难言,“儿臣,儿臣,如今真是欢喜——”
老者颤巍巍抬起手臂,枯枝一样的手指轻抚林绶的脸,嘴唇不住颤抖,却说不出话来。
“皇上不必焦虑,”皇后轻轻扶住林御手臂,低声劝道,“上有祖宗们护佑,圣体必能康健如初。明日太子便要大婚,宫里喜气一冲,那些个邪崇阴气便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