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仲卿见他身手利落,别有一番不俗气派,便也按住怒气多看了两眼,赞道:“动若雷霆,静若处子,好马,好畜生。”
“兄台好眼力,”年轻人不以为忤,放声大笑,“日后再见了面,叶某定要和你喝上一杯。”
“什么人在老子店门口横冲直撞?”不等他撇下缰绳,屠更生已经领着人从门里冲出来,和年轻人一打照面,登时大喜过望,“小九儿秋临回来了,有什么好东西快拿出来。”
一群人大笑大嚷着进门,萧仲卿在门前又想了想,便回萧府找萧伯侯。
“凉州的消息来了。”
萧伯侯“噗”的一声把口中的茶水喷在手里的折子上,转过脸看齐玄。
“二爷,寇安国还没上折子。”齐玄忙不迭的摇手。
“怎么会?”萧伯侯只管盯住齐玄逼问,“谁传来的消息?我怎么不知道?”
“凉州派了个生人过来,齐先生自然不知道,”萧仲卿依然懒洋洋的,不把眼前人的虚张声势放在眼里,“只可惜前几年我曾远远见过他一面,瞒不过我。”
“是谁?”
“叶秋临。”萧仲卿见萧伯侯脸上的厉色转为茫然,只是低头饮茶,暗自一笑。
“这个人是个江湖杀手,”齐玄道,“当初被李筠送去嘉州——”
“原来是那个人,”萧伯侯恍然大悟,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得叫底下小子们都机灵些。”
萧仲卿含笑不语,任萧伯侯召来管家训话,他见齐玄对他频使眼色,便告辞出来,在门房外抄着手晒了一会儿太阳,果然有人气喘吁吁的追出来,“四爷!四爷!四爷可别往心里去。”
“不碍事,”萧仲卿大笑,“大哥喜欢叔父那把椅子,就让他且坐着罢。”
“是。”齐玄从怀里抽出一封信,递给萧仲卿,“萧相的信。”
“楚王?”萧仲卿把信读过,仰起脸想了想,“这件事虽然不难,但咱们还是不沾手好。”他抽出一页信纸,就着门房里张头儿奉上的笔墨在前一页末尾添了两个字,又仔细看了一遍,笑道:“好了。”
“妙。”齐玄笑着点头,把信重新封好,拿回去给萧伯侯看。
“这件事棘手。”果然萧伯侯看过信便皱着眉犯难。
“二爷说得是。”齐玄等了一炷香功夫,见萧伯侯仍然决断不下,含笑道,“二爷忘了,安业坊那个所在——”
“屠家?”萧伯侯双眉一扬。
此刻屠家店里却正热闹。叶秋临被屠更生硬灌了五六碗烈酒下去,才抽出空来问:“五哥呢?”
“出门躲债去了,”屠更生笑眯眯替他又斟了一碗,“小九儿久不在家里,我找人拼酒都难拼得痛快,今天咱们可得好好喝上一顿。”
“是,是,”叶秋临一边接过酒碗一边向乐祥使眼色,“我自然听四哥的话。”
“咱们弟兄一年到头难得一聚,多喝些也无妨,”乐祥笑道,“只是师傅今天还问起,九弟晚上可别忘了给他老人家请安。”
果然屠更生闻言怏怏放下酒碗,不舍的叹气:“既然如此,小九儿你便先去见爹,回头咱们再叙旧。”
叶秋临如释重负,从屠家店后门出去,转过两条弯弯曲曲的小巷,推开街尾那扇破落的朱门,手指已触上冰冷光滑的铜环,却又犹豫的停住。
“怎么?”突然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记,叶秋临大吃一惊,脚下发力掠开,按剑回头低喝,“什么人?”
“小民乐安常,”面前人安然一笑,作势行礼,“给叶将军请安。”
“五哥说什么笑话?”叶秋临手疾眼快,一把扶住,“济全山那件事办砸了,我来向五哥请罪。”
“杜少不肯回来?”
“五哥又不是不知道,”叶秋临道,“他如今和陈人有仇,一门心思扑在楚王门下,我哪里说得动他?只奇怪杜老当家何等豪雄自在,怎么养出这么一个功名心盛的儿子?”
“你不知道,”乐安常含笑道,“杜家是朝廷里出身,说起来和楚王府还有些渊源——这些琐事且不说,你搜了什么好曲子来换我的酒?”
“广陵散,如何?”
“好,好。你自己去见师傅罢,回头我给你接风。”乐安常大喜,一把抢过曲谱,便往外走。
“且住!师傅的脾气五哥又不是不知道,”叶秋临大惊失色,死死把他拖住,“咱们一块儿去。”
“哥哥教你一句,”乐安常笑道,“师傅最近清心修道,这个时辰总在房里打坐参禅闭门不见人,你现在轻手轻脚进去,在门口给他老人家磕个头便出来,不就行了?”他见叶秋临犹自瞪着眼睛不信,催促道,“快去,快去,过一会儿他出关,你可就没这么便宜脱身了。”说罢挣开叶秋临的手臂,转身便走。
屋里却有人突然咳嗽了一声,乐安常怏怏停住脚步,转身道,“走,咱们一块儿去见师傅。”
叶秋临也叹了口气,整整衣冠,和乐安常一起走入正房,向屠义叩了三个头,屏息静气的长跪在禅床前。
“起来。”屠义声音如他的容色一般枯涩冰冷,并无半分暖意。
“是。”乐安常笑嘻嘻的立在一旁,叶秋临却依然长跪不起,垂头道,“师傅,弟子特来请罪。”
“请什么罪?”屠义冷冷道,“杜期的儿子头脑不清,行事颠倒,和你有什么相干?”
“师傅说得是。”乐安常大喜,一把把叶秋临扯起来,“这可不关咱们兄弟的事。”
“也不见得。”叶秋临在凉州时与杜隐甚是亲近,讷讷道,“那人虽是有些功名心盛,却也算得上条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