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中也不知谁踩过来一脚,刘通“哎呦!”了一声、开口就想骂,但是抬头愣是没找着骂的对象。这还不是最惨的,随着里面表演的高潮,越来越多的人往里面挤,刘通一个没留神,居然被挤散了。
等表演结束,人群散开,刘通才彻底懵了。
——陛下呢?我那么大一个陛下呢?!!
刘通本来黑着的一张脸一下子变得惨白。
他把陛下弄丢了!!
……
一直到天色彻底暗下去,歇市的钲声响过,街上的行人渐少,刘通才找到了拎着一壶米浆、悠悠闲闲溜达着的周行训。
刘通连掩饰的称呼都顾不上了,嗷地一嗓子扑过去跪下:“陛下!!”
也多亏了这声音破音变调,旁边的路人只奇怪地多看了两眼,并没有多想。
眼泪鼻涕糊得实在太邋遢了,周行训嫌弃地往旁边避了避,问:“你刚才去哪了?我怎么没瞧见你?”
这过于理直气壮的语气让刘通的哭声都哽了一下。
但是主子是没有错的、有错的只能是手底下的人,刘通连忙磕头请罪:“是小的办事不力,居然跟丢了郎君。小的方才一直在寻郎君,老天有幸……”
废话太多,周行训实在不耐烦听,一抬手打断了刘通的话,“行了,起来吧。宵禁了不好在坊市外面走,先找个地方、晚上好落脚。”
刘通终于有机会把那句话说出口,“郎君,今儿是十五!”
周行训愣了一下,“到望日了啊……”
他答应皇后每月朔望日都去长乐宫来着。
第6章帝后06
刘通屏着气走在长安的大街上。
被刘通提醒了今天的日期以后,周行训也准备回宫,但磨磨蹭蹭还是到了宵禁的点。天色暗下,各坊的大门紧闭,坊内怎么热闹不打紧,但是这坊与坊之间是不许有人走动的,有武卫在其中巡逻。
刘通想到后者就有点发憷。
若是搁在早些年,他断不会如此担心。毕竟京城的武卫是众人心知肚明的贵人家小郎君镀金的地方,这情况在伪赵代梁后也没有多大的变化,毕竟那是“禅位”,许多地方都是沿袭了前朝。
可是现在却不一样了,这位是真正的兵破长安、打进来的。
如今的京城十六卫,全是周氏部将精锐,那都是战场上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那都是真见过血的!!
刘通理智上知道,自己如今跟着陛下、不必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危,却无法控制感情上的恐慌。听着远处隐隐约约的马蹄踏声和更加模糊的铠甲鳞片碰撞的声音,他控制不住地回想起一年前……不、如今已经翻过年开春了,该是两年前才对……
厮杀声、喊叫声,尖叫着四处逃散的宫人。
零散的画面在眼前浮现,刘通整个人都打起了颤,嘴唇发白,差点控制不住开口劝皇帝今晚就在坊市中留下罢。
话都到嘴边了,刘通又咬着牙咽下去。
他可没忘记自己的前头那个是怎么死的。
这位皇宫的新主子其实挺好伺候的,虽说性子闹腾了点,但是并不苛待底下人,心情好了还经常加赏赐,时日久了,都快让人忘了那日刀锋凛凛、血染了铠甲的将军,只记得这个爱笑爱闹的少年郎君。
少年人总是容易哄的。
刘通前头那个收了一位正得宠的后妃好处,“一不留神”就将朔望日的事“忘了”。
这种事在前朝的时候也常有,其实算不上什么。
后妃得了宠爱,陛下被哄得高兴,他们底下的人也从中谋点好处……对大家都没坏处。
至于长乐宫的那位?
刘通觉得不是自己多想,那位殿下真没有多盼着陛下过去的意思。
但这本来皆大欢喜的事却没有一个好结局,这位本该沉醉在温柔乡里的皇帝硬生生地大半夜从床上爬了起来。他散着头发穿着寝衣,脸上还有点睡眼惺忪的倦怠,却是一眼看见了那日跟随着他的宦官,轻飘飘地道:“拖下去、斩了。”
他说这话的语气太轻松,以至于跪了一地的宦官们都没有反应过来。
冬日的天冷,周行训说完话打了个哈欠,口鼻间呼出了一团热气。
似乎也后知后觉这温度实在冻人得很,他搓了下手臂,冲着不远处的禁军做了个示意,便快步走远了。
等跪在地上的宦官终于回神想要替自己分辨的时候,帝王早就不知所踪。
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禁军不由分说地将人拖走,哭喊的求饶声短暂响彻了宫城的上方,却很快就被堵了嘴,蔓延开的血腥气恍惚把人带回了城破那一日的宫城。
刘通那时候还是个大宦官身后不起眼的小跟班,却从头到尾目睹了那天的事情。
他也知道了,这绝不是什么容易哄骗的少年郎君。
少年将军接手父亲的大军后,第一件事便是整肃军纪。
而与令行禁止相对应的是:违令者,斩。
……
回忆仿佛将人重又拖回了那个凛冽的寒冬,刘通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才察觉到是衣领子灌了风。虽说开了春,但晚上还是冷的。身上的薄衫白日里穿穿还好,到了夜间实在遭不住。
刘通都能听见自己的牙关打架的声音,也不知是冻得还是吓得。
或许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