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应声称是,立即就见殿下的神情似乎淡了淡。
谢玦没说什么,他立在窗前,又靠近了些,室内的声音连贯地传入他的耳中,起初,他的神色有些不愉,越往后听,脸色越是阴沉,到了最后,几乎要沉得滴出水来。
周围宫人见状,皆战战兢兢不敢多言。
过了一会儿,谢玦的面色又有所好转,甚至唇角露出了微末的弧度,但很快,不知是又听到了什么,快速地晴转阴雨。
有大胆的宫人悄悄抬首,却猝不及防地听到了窗轩上的木材边框断裂的声音,脊背一抖,又赶紧低下了头去。
谢玦又在原地伫立了一会儿,他背对着众人,无人能看见他此时面上的神情,片刻后,他平静地从窗框边收回自己的手,转身继续走去,推门而入。
结果,正巧和出来的卫衢狭路相逢。
卫衢脸上露出一丝惊讶,显然没有想到竟会这么巧,他愣了愣,转瞬嘿嘿一笑:“殿下,真巧呀。”
谢玦睨他一眼,不冷不热地应了声:“是啊,真巧。”
卫衢立即热络地接话道:“殿下,您平日里贵人事忙,或许没空来看公主,臣都懂,以后您忙的时候,臣都可以替您来探望公主,让您尽可能地放心,全心投入到政务中去。”
卫衢说着说着,竟不免有些感动,瞧,他是多么贴心的属下与朋友啊,帮殿下解决了一切后顾之忧,知殿下心中所想,做殿下欲行之事。
谢玦轻呵一声,以目光扫过他上下周身,最后,落于他的面上,悠悠道:“卫衢,我记得,军机大营的事务堆积,你还没有处理完吧,你是觉得我给你安排的事太少了么?”
他的目光骤然冷凝了下来:“以至于让你还有心思到处闲逛。”
卫衢一个激灵,慌忙摆手:“殿下,不少不少,臣突然想起臣还有急事,就先走一步了,臣告退!”
话一说完,不待谢玦点头,就脚底抹油,溜得没影了。
谢玦望着卫衢离去的背影,长长的眼睫在眼睑上投下一片暗影,睫毛轻扇,片刻后,他转回头。
……
卫衢前脚刚走,谢卿琬就放空躺平在了床榻上,结果,筋骨尚未松散下去,就听见门口传来了敲门声:“琬琬,是我,你应该还未睡罢?”
她陡然安静下来,默了默,短暂的挣扎后,还是说:“我没睡,进来吧,皇兄。”
谢玦漫步走了进来,落座在谢卿琬的身侧,两人两厢对视了片刻,谢卿琬又快速移开目光。
“皇兄,你这两日不是很忙么?”谢卿琬哑着嗓子,干巴巴道,“怎么又来看我了。”
谢玦的目光慢慢转到她的脸上:“就算再忙,也不耽搁我来看你。”
他略顿了顿,嗓音温沉:“怎么,琬琬最近是烦了我么,还是——”
谢玦微微拉长了声音:“遇见别的更想说话的人了?”
谢卿琬诚恳摇头:“哪有,皇兄,我这几日,也就见了一个卫衢呀。”
听到这个名字,谢玦眸底的暗色变幻了一下,他微妙地笑了笑:“嗯?听说你们相谈甚欢?”
谢卿琬干笑:“哪有,哪有。”怕是如坐针毡还差不多。
她如今只想一个人清净,缩进自己的鸵鸟壳里,无论是卫衢还是皇兄,见到他们都会给她本就脆弱的心灵带来更大的压力。
谢玦用手指在床边的小案上轻轻叩击了两下,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在目光触及到谢卿琬明显显瘦的脸颊后,到了唇边的话语,又缩了回去。
罢了,她如今尚在病中,何苦说一些不打紧的事,来占用她的精力。
谅卫衢在他的眼皮底下,也不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他就姑且让让他,不过,是看在琬琬的面子上。
谢玦沉定了心思,微松一口气,正要收回手来,耳边却忽然传来谢卿琬的声音:“皇兄,我在想……”
他微抬眉梢,看向她,嗓音染柔:“你说。”
谢卿琬的眼眸中似跳动着某种火光,她偷偷地看他一眼,大着胆子道:“你以后定是一个极好的爹爹。”
皇兄在与她相关的事上,无不周到细致,凡事皆做到尽善尽美,总是对她有无尽的耐心与关怀。
对妹妹尚且如此,对自己的孩子,想必只会更好吧。
想到这里,谢卿琬的眸子黯淡了些,小腹忽然发出了一丝抽疼。
只可惜,他们的孩子,无缘来到这个世上了。
为了掩饰脸上的神色变化,谢卿琬适时补充道:“当然,我觉得,皇兄将来一定也是个顶好的舅舅。”
她说完后,就在等着皇兄的回应,结果过了好半会,她都没有听见他的声音。
谢卿琬疑惑抬目,感觉周遭的空气倒是无比宁静,一抬眼,便先看见了谢玦沉凝不语的神色。
她看见皇兄盯着她,一动不动,眸中神色飞快变化,几乎令她捕捉不到。
半晌后,忽然见他冷笑一声:“卫衢那混账对你说了什么?”
“他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将主意打在了你的身上,是当孤死了么?”
“舅舅……”他口中反复辗转着这个词,语声很是冰冷:“当舅舅也不是不行,就只怕,我那可怜的外甥,一出生就没了爹。”
谢卿琬对着眼前的一幕,看得瞠目结舌,她万万没有想到,事情会朝着这个方向演变。
皇兄方才说话的时候,居然都不自觉在她面前带上了孤的自称,看起来像是气急了一般。
或者,更大胆些,用一个十分不衬他平日气质的词——气急败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