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口头上吐槽谢玦怎么总喜欢突然叫他,却顾忌着殿下真有什么急事,出门打马球带的东西都没有收拾,就那么地扔给了同伴,跟着信使先一同进宫了。
进入殿内后,卫衢远远看着谢玦一脸肃容坐在案后,姿态端矜,眉头微蹙,瞬间收起了心中所有玩笑的心思,亦正色以待。
随着他逐渐走近,他看见殿下也将视线缓缓从面前的奏折移到了他的脸上。
谢玦静静看了卫衢半晌,又收回眸光,重新提起朱笔,开始与他闲谈一些政事。
卫衢一边与谢玦探讨,一边觉得很奇怪,因为谢玦说的大多是一些琐碎的不重要的事情,很多根本没必要与他说,更没必要为了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专程派信使召他入宫。
除此之外,更奇怪的是,殿下每说几句话,就要抿一口茶,然后拿起一块手帕,慢条斯理地擦一下唇角。
这一路谈下来,他都不记得谢玦擦过多少次唇了,连周扬都进来换了两壶茶,关键是,谢玦每次擦唇用的帕子都不一样。
帕面上有的是红色的梅花,有的是紫色的紫藤,真是五花八门,令他叹为观止。
更离谱的是,中途谢玦因墨汁不小心沾上了指尖,还专程去净了净手,净完手以后,他随手抖落指间的水珠,尔后抽来一张崭新的帕子,开始十分细致地擦起了自己的拇指。
擦完拇指,又换了条帕子,擦食指,然后是中指,无名指,小指,整只手擦完,竟然用了整整五条帕子。
偏偏殿下做这些事情的时候还非常细腻缓慢,像是慢放一样在他眼前,卫衢只得瞪着眼睛,一点不落看完了全程。
谈到一半的时候,谢玦暂且脱离了一会原先的话题,似漫不经心般道:“听说你在御花园遇见了孤妹妹?”
这句话说完以后,他又轻抿了一口茶,再度用帕子沾了沾唇角。
卫衢看着那大红大紫的花儿在谢玦的唇边张扬,眼皮狠狠地跳了跳。
“回殿下,是的。”
谢玦拿着茶杯的手一顿:“哦,说起来,这也是你们的第一次见面,你如何看她?”
卫衢茫然了一阵,什么叫他怎么看公主,公主是君,他是臣,臣子难道能对君上有什么看法吗?
但触及到谢玦晦暗的目光后,他恍然大悟。再联想起殿下先前的种种暗示,他一下子全懂了。
卫衢也拿起茶杯,猛灌一大口,张口就来:“殿下的妹妹自然是貌美如花,蕙质兰心,温柔纯善,若皑皑白雪,渺渺之云,似仙人玄女,令我望而自惭。”
他思考了一下,觉得这样或许还不够让谢玦满意,又在脑中搜寻出一句曹子建的辞赋:“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1)
最后蹦出一句:“总之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说完后,他深感最后一句才是精华中的精华,重点中的重点,前面的那些都是废话累赘。
不管如此,他的诚意都表达到这份上了,殿下总该满意了吧。
卫衢吸了口气,又理了理衣襟,抚平了衣袖上的褶皱,一脸忠直之士,慷慨赴死的表情,义正言辞,忠心耿耿道:“殿下,无论您下达怎样的命令,臣都会接受!”
虽然当您的妹婿或许很难,但臣努努力,应该也不是不行。
卫衢突然感叹,他为这个家,付出了太多!将来青史纯臣页首,必有他卫衢大名。
卫衢这番慷慨陈词之后,自觉表现良好,一定已在谢玦心中留下难以磨灭的深刻印象,自此以后,其他备选人员再也入不了他的眼。
于是他自信抬头,举手投足之间自带一股由内而外的潇洒光彩,结果,却看见谢玦正紧抿着唇,脸色十分不善地看着他。
那盯着他的目光,就好像他是殿下的杀父仇人一般。
卫衢:?
不是,殿下,就算您对我哪里不满,也不至于到杀人灭口的地步吧。
“卫衢。”听到谢玦唤他,卫衢重新打起精神,“臣在。”
谢玦看着他,顿了顿,声音微沉:“说的很好。”
卫衢心中一喜,正要开口继续发挥,紧接着,便又听到了一句:“下次不许再说了。”
卫衢:……
谢玦端起茶盏,用指尖轻敲着莹润的瓷面外壁,发出清脆的声音,一声声响在空旷的室内,也响在卫衢的心里。
忽然,他低哑出声道:“卫衢,你最近是不是比较闲?”
卫衢愣了一下:“还好啊,怎么了,殿下?”
谢玦仔细端详了他一遍,面上染上一层意味不明的神色:“孤突然想起,你今年确实也是老大不小了,婚事还未有着落吧?也是,你整日除了喊打喊杀,就是与一些三流九教的人一起到处厮混玩乐,没有姑娘看上你,也实属正常。”
卫衢:……殿下,我好像记得,我们是同岁,没错吧?
但他不敢把这句话说出来,只能一声不吭地谦卑听训,还要做出一副受教的模样:“还请殿下指点一二,臣应该如何改正。”
没办法,对妹婿严格一点,也实属正常,虽然他卫衢没有妹妹,但也很能理解谢玦的心情。
辛辛苦苦养了十多年的小白菜,就要这么交给别人了,他卫衢共情能力很强,他懂,他都懂。
“孤想着,时下女子最喜身强体壮的健美男子,刚好你平日清闲,一身精力无处发泄,所以孤为你寻了个好去处,相信你定会喜欢。积日累久,你亦能练就健壮体魄,为女郎所喜。”
谢玦这话说的慢悠悠的,像是深谋远虑之下的决定,卫衢听着,居然有那么几番道理,虽然不知道具体是让他做什么,但他还是没有怎么犹豫,就答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