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史唐现在也没客气多少。仗着在中央有司礼监的掌印太监撑腰,他在南方可以说是说一不二,利用在江左为官几年对当地各方势力的了解,就这么开始了大刀阔斧的改革,堪称强行推进,根本不给任何人面子。
哪怕下面官员频频上书弹劾,参史唐“鱼肉乡绅”*,都察院那些平日里动不动就敢撞柱子威胁皇帝的御史,也都跟突然死了一样,没一个有种敢站出来进行声援。
“谁敢?连詹韭菜都慑于连太监的淫威哑火了,还能指望谁?”有个杨党嗤笑,他以前还佩服过詹韭菜见谁怼谁的硬气,如今现他也不过如此。他在连亭面前一样的孙子!
提起连太监,所有人就都闭了嘴。
生怕说句什么不好的话,就被东厂神出鬼没的耳目听了去。更有胆子小的,还往书房的门外左右张望了一下,生怕真的东窗事。虽然连亭已经离开了东厂,但谁不知道东厂依旧在他的掌控之下?
事实上,连亭此时并没空关心谁在背后嚼他舌根。
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好比……
安抚皇帝的情绪。
一身常服的皇帝正来来回回的在御书房的地砖上踱步,他已经越来越不常在外人面前表现出这样焦躁的一面了,哪怕是在面对连大伴时,也已经成为了一个合格的帝王。只是这回事出有因,他根本控制不住。
一是急杨二怎么还不死,他连准许杨尽忠回家奔丧的旨意都写好好几个月了;而则是急皇后即将十月胎满,孩子却还是迟迟不见临盆的动静。
这样的晚产在大启不是没有,但真的很让人揪心。
“太医怎么说?”连亭虽然嘴上是这么问的,手里却已经在看脉案了,对太医的建议聊熟于心。
“只能催产。”但那些虎狼之药大多会伤及母体,不到万不得已,皇帝并不想给皇后使用。“孩子重要,孩子的阿娘就不重要了吗?”
至少在皇帝看来,比起还完全没有相处过、根本谈不上什么感情的孩子,与他朝夕相对了三年的梓童更加重要。
连亭看着脉案,平静的叙述着事实,但如果一直这么硬挺着不生,半个月后,腹中的胎儿有可能会窒息而亡。
皇帝跌坐在红木的椅子上,颓唐道:“朕知道。”作为孩子的父亲,他也很难受,但真到了必须保大保小的特殊阶段,他觉得他还是会选择保大,因为孩子以后还有可能再有,皇后却只有一个。
孰轻孰重,还用问吗?
可惜,能这么想的人大概也就是皇帝了。
哪怕是皇后的娘家冯氏一族,一群女眷最近日日进宫请安,在冯皇后耳边连连念叨、不断暗示的也是,对于皇帝来说,皇后没了可以再换,但对于娘娘您来说,流有您与陛下血脉的儿子可就这一个啊。
别问她们怎么知道是儿子的,好几个太医之前都是这么暗示的,那还能有错?
廉大人的妻子冯廉氏,最近也随杨尽忠的老妻冯杨氏一同进了宫,如今就陪坐在大殿上。只不过她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过话,只低头安静的当一个尽职尽责的摆设。因为她生怕自己一开口,就要骂出来了。
尤其是皇后的亲娘,仗着父母孝道,说的都是混账话?€€€€什么叫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一举得男?为皇上诞下龙嗣对整个冯家都至关重要?
意思就是让你的女儿去死呗?
真的是太荒谬了,冯廉氏晚上回家后就再也压不住火,和熟练给她递败火茶的廉大人疯狂吐槽:“你知道那个场景有多诡异吗?一群出嫁前本身都不姓冯的女的,在劝皇后为了老冯家的未来,牺牲自己给姓闻的生个儿子!”
不,那都不是诡异,而是恐怖了。在冯廉氏看来,那场景比絮哥儿喜欢看的那些什么志异故事里描述的鬼怪还要恐怖百倍、千倍。
反正死的不是自己,怎么说都行呗。
“哦,对了,你记得把咱们絮哥儿要看的话本想办法送过去啊。”冯廉氏之前听犬子说,絮哥儿想要一个什么话本,只在南方行,她刚巧在夫人圈有些渠道。虽然她也知道不管絮果想要什么,连大人总有办法,根本不需要她来操心,但她还是忍不住。她就是见不得絮姐姐的儿子生命里有一点难处。
“重点。”廉深不得不咳嗽了一声提醒妻子,她进宫的目的是去打探皇后的态度,冯家的动向。
“我们絮哥儿就不是重点?”冯廉氏扬眉。
“他是重点中的重点。”廉大人胖胖的脸上一团和气,永远像团无法对他力的棉花,“为了他以后能过的更好,我们才要快点解决眼下的问题。”
“我也不知道皇后什么态度,但我觉得她会犯糊涂。”冯廉氏实话实说,就冯家那个连嫁进来的媳妇都能洗脑的恐怖氛围,出她一个反骨,已经是因为她当年遇到了年娘子的反洗脑,是小概率事件中的小概率。冯皇后怎么看透冯氏?因为与皇帝的爱情?别笑死个人哦。“至于冯家和杨党,我觉得他们急了。”
廉深心想着,那能不急吗?
史唐手上的刀都快要砍到他们头上,逼得他们狗急跳墙了。
冯廉氏听得直皱眉,说实话,她不明白连亭这回为什么要做的如此高调。温水煮青蛙不好吗?一下子来个这么刺激的,就不怕杨党最后反而爆出什么力量,鱼死网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