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胖的廉大人少时不仅好看,还很年轻气盛,用他如今的话来说就是根本不懂为官之道,曾因得罪上峰而被贬去晋地的某个小县为官,石鏊饼正是当地的主食之一。
为带动当地民生,廉大人很认真的考虑过对外推广石鏊饼的可能性。
胖乎乎的廉大人笑弯了一双眼睛,眉梢眼角多少还能看到一些他没有福前的风采,尤其是这自真心地一笑。看得出来,他对过去有很多感慨:“说起来,我还会做呢。”
无心的一句话,却叫连亭眯起了眼。
然后,廉大人就被请去了东厂的后厨,现场教连大人做饼。听说连厂公是为了给他儿子做时,廉深都忍不住咂舌,虽然知道督主宠儿子,但也没想到能宠到这个地步啊。毕竟在现在大家的观念里,可是君子远庖厨。
“那廉大人呢?您怎么会?”连亭的刺事习惯再次作,不自觉就开始收集信息,哪怕是很寻常琐碎的东西也不例外。
廉深微微一怔,只含糊地说了句“内子喜欢”,就再次若无其事地忙碌了起来。
忙着……
洗石头。
一开始连亭拿出絮果洗好的那一盆宝石时,廉深胖乎乎的脸上满是纠结与微妙,不知道该如何说才能让这位不食人间烟火的督主大人明白,宝石是没办法做石鏊饼的,哪怕它被洗刷的再好看平滑也不行。
“真的不行吗?”本来连亭还想让廉深再努努力的。
但廉深还是直说了,这不是努力不努力的问题,虽然宝石也是石头的一种,但它的导热真的未必有普通石头那么稳定:“石子炙饼说白了就和石上炙肉一样,是把饼子压在石头上进行烹饪。”
不是石头越贵就越好,重点在于让饼的表面受热均匀,这样烙出来才能外焦里嫩,又脆又香。
连亭以极其认真、虚心受教的态度,把廉夫子说的每一个字都用炭笔记在了本子上。炭笔是为了方便他当下站在灶台边的记录,一会儿等做完了他还会用毛笔再誊抄一遍,可以说是再郑重不过。他儿子说有个会做石鏊饼的爹,那他就必须会做!做到完美!
系着襻膊、围着围裙的廉大人大受震撼,然后就问道:“那令郎喜欢吃甜的还是咸的?没馅的还是有馅的?和糖的还是豆面的?”
“……”连督主陷入沉思。
“所以,是一个字都没问吗?”廉深都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份父爱了。
连大人深刻反省:“……对不起,我没想到石鏊饼还会分这么多口味与种类。”絮果当时也没说他想吃什么味儿,不过按照他儿子一贯的口味来说,他应该会更倾向于甜的。
“那我们就做甜的。”廉深其实也更喜欢甜口。
连亭看了眼廉大人圆润得很匀称的身材,在心里想到,看得出来。不过呢,做饼子他还是决定:“所有味道都做一遍吧。”他儿子为什要做选择呢?他全要!
只这么短短的一会儿功夫,廉深已经震惊习惯了,不会再有太过夸张的表情,只默默在心里跟着学了一手,如何当一个好爹。
等连亭能亲手把各个味道的石鏊饼都做出来时,这一天也过去的差不多了。连亭看了眼西沉的金乌,再看了眼陪他忙活了一整天都毫无怨言的廉深,不得不佩服对方,那真的是从头教到尾,主打的就是一个陪伴与夸奖。
哪怕连亭再龟毛、再挑剔,廉深也一点生气的意思都没有,和软的就像一个没有任何棱角的面团。
但廉深越是这样,反而越让连亭警惕,他无意与对方有太深的接触,只想尽快结束这场“交易”。
是的,交易。在连亭看来他和廉深平日并无往来,私下也没什么交情,廉深能好脾气的陪到现在,只可能是有求于人。
事实上……
也确实如此。
“如果是为了宫女案,那我劝廉大人还是免开尊口。”连亭先把丑话说在了前面。
廉深赶忙摇头:“这种事我自然还是有数的。”要是教一顿做饭就能解决了如今朝堂让杨辅都头疼的问题,那这事根本就不是问题。廉深还不至于那么没有自知之明。他看起来颇为磊落,把他的请求实话实说,还配了一个有苦难言的笑,“我只是想给那边一个交代。”
至于是哪边,彼此都心知肚明。
杨党肯定是下了什么指令。廉深不是杨党的人,却也承了杨党的东风,以前如何因为这股风在升迁的路上顺风顺水,如今就该他如何努力的偿还这份人情。只不过廉大人深谙糊弄学,出工不出力,根本没打算如何为难连厂公,求的就是一个连亭能明确拒绝他。
然后,得到满意答复的廉大人,就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地走人了。就好像他这次套近乎,真的只是为了这么一个拒绝,为人大方不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