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有翼当时在开阳舞得风生水起,根本不怕朝廷不关注,怕的就是自己在不知道的时候得罪了谁,被故意穿小鞋。所以他送礼的一向是全都送,谁都不得罪。
这种反击,清流派其实也能想到,但问题是他们没有证据,也撬不动梁有翼的嘴,那就白搭。
连亭就不一样了,连亭给了梁有翼一根好像就拴在眼前的胡萝卜,在他彻底崩溃、相信杨党已经放弃了他之后,梁有翼就连夜在囚服上写了一封“情真意切”、“悔不当初”的血书,清清楚楚地交代了自己这些年都给杨党的谁送过钱,什么时候送的,送了多少。
梁有翼当年能考上探花,还是有一些真本事的,至少在记忆力这一块非常出色。
锦衣卫绕过内阁,直接就把血衣交到了小皇帝手上,哪怕大理寺在同时协办此事,大理寺卿廉深也没办法拦截,他顶多只能提前给杨党通风报信一声。
但这又能如何呢?除了加重杨阁老的怒火,好像也就没什么意义了。
第二日早朝,消息灵通的明白人们几乎都已经知道生了什么,人在上朝的队伍里,心却已经都飞到了杨阁老的铁青面色上,就等着看他笑话了。
连小皇帝都是如此,十二旒的冠冕后,是怎么压都压不住的好奇心。
只有连亭根本不关心这些,因为他猜都能猜到杨党接下来会如何处理此事,跪地请罪,自责辞官,但言明其实大家都收了钱,不只是他们的错,是时代的错,是世风的错,是不能说的先帝朝的官吏难为。
以小皇帝如今的能力及势力,他也不可能真就罢免了这些人,肯定要对“忠君爱国”的杨阁老进行一番声情并茂的挽留。国家不能没有你,朝廷不能没有你,朕也不能没有你啊。
最后大家自罚三杯,这事也就了了。
“就这么算了?”有大老粗的北疆武将不敢置信。
以北疆军为的武将们站在朝堂的右手,他们曾在先帝朝时为拱卫北疆立下了汗马功劳,北疆王夫妇甚至为此双双战死,百姓至今还在传唱北疆军的英勇。这是他们自傲的资本,也是他们给小皇帝撑腰的最大底气,在朝堂上偶尔“失个言”没人敢真的追究。
一如当下,这位北疆武将的话就像没有说过一般,风过了无痕,所有人都选择了沉默地略过。
只有他的好友及时制止住了他继续冲动的行为。
是啊,暂时就只能这样算了。
若清流派没有被拉下水,他们此时大概已经化身诸葛连弩,恨不能与杨党当朝撕个你死我活。但……如今的清流派也面临着一样的局面。他们虽没有旗帜鲜明的和杨党站在一起,可想法是差不多的,恨不能朝廷不再追究此事,这样他们才能从之前的风波里安然退场。
越泽越大人站在大理寺卿廉深胖胖的身子后面,表情复杂。在这一刻真的到来前,他以为他肯定会为他的老师幸免于难而高兴,可如今看到了这样的局面,他却只有思绪万千。
说实话,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矫情,可他就是怎么都开心不起来。
以前在书院读书时,夫子说“我们读书,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那时的越泽坚信黑既是黑,白就是白,哪里来的那么多身不由己、言不由衷?如今他才现,真的会有这种进是黑、退也是黑的难择局面。
而他,无形中也在这件事里推过手。
越泽下意识地朝斜后方的连亭看去,这位生来俊美的督主,如今依旧如花晨月夕。神姿高彻,似瑶林琼树,自然是风尘外物*。他长身玉立,就站在那里,既不畏风雨,也不惧前路。就好像如今的事不会对他的坚持有任何影响,做了就做了,他从不后悔。
因为他早晚有天会让杨党为他们做过的每一件付出代价,后悔终生!
他只是……
呃,坚定不移地秀着他装金饰玉的金荔枝带下缀着的一枚刻着狐€€的玉佩。
如果越泽没有理解错的话,以连大人一贯的行事作风来说,这,这不会是他那个宝贝儿子给他的吧?
是的,这就是。
絮果连续赢了三次小红花大赛的奖励,他一直都攒着没有买任何东西,只最后一次,也就是在昨天,他才和连亭说他想买一枚他早就看好的玉佩。上面雕刻的是非常难得的狐€€样式,他在上次去开源寺的时候就已经看好了。
三次的奖励加上絮果平日里攒的一些零花钱,刚刚好够买下那一枚古朴又有新意的玉佩。
连亭本还以为儿子这是打算自己戴,答应他下次旬假就带他去买。没想到儿子一脸失落地说,必须得等下次吗?可我想这次就送给阿爹。
连连亭自己都忘了,隔一天的早朝就是他的生辰了。
连亭本来是不怎么热衷于过生辰的,因为过去在宫里,没有人会给小小的阉童过生日。但总有有心人记得暗搓搓的给位高权重的内监送诞礼,去年年底先帝病重,杨皇后眼瞅着就要变成杨太后了,连亭家这一日的生辰礼就差点堆过了高墙。
不苦本是拿来当趣事和小朋友分享,没想到絮果就这样记住了。
不仅记住了,还掐着时间给阿爹准备了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