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这里有疤,却直到今天才得知这疤是怎么来的。
水荔扬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接着他进门之前建设了许久的心理防线一下就溃堤了。他反抱住洛钦,胳膊收得很紧,像是怕对方松手一样。
洛钦举起他那条留疤的胳膊,轻轻捋起袖子,将嘴唇贴在疤痕上亲吻:“以后都不去见那个人了,你就跟我待在一起,没事。”
水荔扬浑身一颤,用溃散的声线说道:“洛钦,我一想到他回来了就恶心。你不知道那个混蛋干过什么……你知道思淼的耳朵是怎么听不见的吗?”
洛钦听水荔扬说起,才知道水云霆为人多么狠毒无情。
水思淼四岁的时候,水云霆公司生意不好,回家找人撒气。当时水家的别墅里有一处很大的游泳池,连浅水区都深达一米五,思淼在泳池边上玩,被水云霆一脚踢了下去,说是要教他游泳。
他看着幼子在水池中挣扎,一边唾骂着连游泳都学不会,一边伸出脚把试图爬上来的水思淼摁进水里。水思弦在二楼目睹了一切,哭着去找了在房间里弹琴的水荔扬。
水荔扬还记得弟弟被自己从泳池里捞出来的时候,都已经停止挣扎了。水荔扬拼命地给他做在学校学过的溺水急救,又叫水思弦去打了12o,才救了水思淼一命,但从此水思淼也患上了传导性耳聋,不得不依靠助听器生活。
“后来他,他居然告诉别人,是思淼自己贪玩掉下去的……”水荔扬说话时的语气几乎恨得咬牙切齿,“我永远都忘不掉,他笑着说差点就淹死的时候。”
虎毒不食子,如果不是水荔扬亲口对他说的,洛钦或许还觉得半真半假。水云霆已经不能用凶狠来形容了,简直就是残暴、恶毒。
水荔扬的下巴搁在他肩上,轻声道:“我哥死了以后的几年,他酗酒越来越严重,喝醉了就打人。我12岁那年,他带我去美国参加一个并购会议,在纽约世贸中心。那天一早,他一个人去了写字楼里,把我留在大楼外面的冷饮店里吃冰淇淋。”
洛钦皱了皱眉:“你是说……”
“然后我看到了飞机,先是有一架飞过来,然后……”水荔扬一闭上眼就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天所目睹的恐怖场面,浓黑的烟雾、爆炸的火焰以及倒塌的大楼,“飞机就撞上去了。”
洛钦心里一颤,眼泪终于没绷住涌了出来。
“他毁掉了我们家所有人,我后来不得不参加再造实验,就是因为那次恐怖袭击吸入有毒气体引的后遗症。还有思弦,她小时候受惊吓太多,现在还有轻度的心理障碍都是因为那个人,都是因为他……”
水荔扬不知道是出于愤怒还是伤心,从指尖到身体都在抖,“我要是没有生病,就不会去参与这个实验。我会去深宁上学,然后在学校或者其他什么地方认识你,而不是现在这个不算人、也不算怪物的样子。”
他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也很难再因为什么事情哭出来,大多数时候都是自己压抑着情绪默默消化。顶多眼眶酸一下,也仅此而已了,一滴眼泪都不会掉。
以前心情不佳的时候,自己待一会儿也就好了。但自从洛钦出现之后,他那些喜怒哀乐的情绪从此就有了人分享,有了人可以泄。
就好像一直踩在棉花上的人终于踩到了地面,那种踏实的感觉是从来没有过的。
洛钦将眼泪吞回去,艰难地笑了一声:“没有,你现在很好,我特别喜欢。”
那个家暴酗酒的男人已经成了水荔扬一生的阴影,洛钦想不通凭什么他小小年纪就要遭受那种苦,明明他的人生从头到尾都应该是最幸福、最耀眼的,偏偏有这么个混蛋一般的父亲。
水荔扬静静听着他说,最后点头道:“不说这个了,你先吃饭吧。”
洛钦嗯了一声,起身把窗帘拉开,看到水荔扬那鹊羽一般翘起的眼尾,睫毛上沾了点阳光,脸庞的轮廓看起来很柔软。
可能是那天的阳光实在太好,触得盛夏里的一丝心动,水荔扬忽然觉得心里被填得满满当当。不是洛钦给他安全感,而是洛钦这个人对他来说就是安全感本身。
洛钦扭头看着水荔扬,说:“等下再吃饭,先哄哄你高兴。”
水荔扬笑道:“你怎么哄?”
洛钦一手叉腰,低头思考着新点子。总是亲吻似乎有点太平平无奇了,他的想法很多,但是大部分不能播。
水荔扬见状,二话不说扣住洛钦的下巴,重重吻上去。
他的吻和洛钦不同,青涩、生疏,毫无顾忌地将整颗心脏都展现给对方,似乎要将面前这个和自己心意相通的人糅合进骨血,再也不分开。
这个让洛钦半天没缓过神来的亲吻持续了许久才结束,他昏头昏脑地站直了,揉了揉后脑勺,总觉得跟打了一场大仗似的,“好荔枝,你磕着我了,有点疼,要不再亲亲?”
水荔扬一笑,把他推到椅子上坐好:“留着晚上亲,先吃饭。”
当晚的方舟,变得比平时都热闹,戏台子很快就搭起来,原先蛰伏的各派实力,终于忍不住纷纷涌向了矛盾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