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吃得挺开。”水荔扬忽然笑着说道,“才来多久,李牧祁的山头都快被你占去一半了。”
洛钦悠闲地吹了几声口哨,说:“每个人有每个人活着的道理,荔枝,你得知道,什么叫风滚草式活法。”
水荔扬怔住:“什么?”
洛钦很耐心地跟他解释:“风滚草,就是无论你沦落到什么地步,只要你还有一口气,就能找办法活下去。”
洛钦有时总是蹦出一两句让水荔扬觉得特别有深意的话,但对方却对此不以为意,只觉得稀松平常,因为他头十几年就是这么活的,在福利院周边那些地方,还有很多人都是这么活的。
“荔枝,任何时候都要相信一个想活下去的人。”洛钦看着他,“其实许哥他们不傻的,知道我是在替你打听消息,但他们还是愿意告诉我,你知不知道为什么?”
水荔扬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洛钦道:“因为你看得到他们想活着,荔枝。就算是风滚草,要活着也得靠水,只有你愿意给他们那一口水。”
水荔扬扭过头,很诧异地看着洛钦对方居然知道他这些天来在想什么。
压力、谣言、揣测和不理解,方舟内部的潮涌此起彼伏,有些时候的矛头尤其是直接对准了他。他并不是没有动摇过,怀疑自己所坚持的一切到底有没有意义,
“想做什么就坚持下去吧,荔枝。不管你做什么,我都只跟你走。”洛钦手臂枕在脑后,嘴角笑出一缕春风,“eareTheone”
水荔扬伸出手,跟他握住。
“好。”
水荔扬的家在距离方舟不远的一片老房区,那地方叫“白马巷”,看着不起眼,但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了。
水荔扬一时心血来潮,还跟洛钦讲了一番这条巷子的来历,说是当年有个皇帝幼年因政变流落民间,十几岁被宫廷老臣寻回登基为帝。后来他人到中年,微服私访巡游到此,站在巷口目睹孩提时所见光景已然物是人非,不由得心生感叹“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遂将这里赐名白驹巷。
洛钦听着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问道:“不对,不是叫白驹巷吗,怎么几百年过去,还成从文言文改成白话了?”
他问得水荔扬也愣住了,半天都没想到编个什么合理的解释:“……我也不知道,听我哥讲的。我小时候都没问过这个问题,听听得了,你怎么还较真。”
巷口杂草丛生,道路上都是碎砖,荒凉得仿佛几百年没人住过。入口的几家院门前贴着斑驳的红对联,在一片凄冷荒芜的景象里显得有些阴森。枯树的枝条从院墙探进窗户,几片破碎的玻璃卡在窗棂上,被风吹得摇摇欲坠。
巷中凌乱不堪,到处可见依稀的血迹。这里生的惨剧无法被完全洗掉,那些难以冲刷干净的痕迹,将永远沉默地镌刻着这场旷世的灾难。
水荔扬对这边的街头巷尾居然有了种陌生的感觉,曾经有着人声喧闹的胡同和门脸,此刻死寂沉默。过去的那些时日仿佛随着他走进这条巷子,一点点在记忆里远去。
“我几年没回来过了?”水荔扬自言自语道,“好安静,洛钦,白马巷从来没这么安静过。”
洛钦跟对方并肩往前走,目光在两侧的院墙和矮房上扫过,好奇心盖过了一切。他想象着童年、少年的水荔扬日复一日背着书包从这些宽街窄巷中穿行,日升月落间,现在的他和水荔扬过去的影子正逐渐重合。
或许正是因为自身缺失着“过去”,洛钦才会对回忆如此执着。
水荔扬家在最深处的一幢二层小楼里,进去之前洛钦看到满院满墙贴的开换锁、治尿床和疏通下水道的小广告,调侃道:“那皇帝是不是回来看见到处都是打广告的,才感叹那一句啊?十几年没回来,没想到人民群众的业务范围都扩展到这个程度了。”
“咱能别再提皇帝的事儿了吗?”水荔扬正在上楼,闻言无奈地回头看他一眼,“我想揍你了。”
第99章祖宅
整栋楼都是水荔扬的家,院里种了一棵合抱粗的梨树,此时梨花已经开满了枝头。只是一楼的铁门上了把大铜锁,生满了滑腻的绿苔,一时半会儿不好弄开。
两人径直走外围楼梯去了二层,水荔扬从腕上红线抽出铁丝,故技重施撬开了锁。
“我信你是富二代了。”洛钦一进门就感叹道,“在汉州有这种房子,够在深宁买十套独栋大别墅。”
“有市无价,汉州人很少会卖自己的祖宅,除非真的走投无路活不下去。”水荔扬淡淡道,“这是我妈的房子,离市区近,小时候只有放寒暑假会回来住,我家破产之后才搬到这里长住的。”
房子里布置得很朴实,有种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氛围。洛钦进门就看到对面墙上挂着一排相框,他一眼就认出了哪个是水荔扬,不由自主便走上前,好奇地一个个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