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得这么大阵仗的一个想法骤然在赵束脑海炸开,他颤声问:“我爸死了?”
“咳咳咳咳”,杨庆峰捂脖子咳嗽,瞬间呛进气管的唾沫让他几欲把肺咳出去,几次想说话都没说出来,只能摇摇头示意不是。
不是他爸,那还剩谁??看身量是成年男性,不是小禾舅公!!!!
赵束惊骇道:“舅——”
“公”字还未说出口,杨庆峰的泪水就夺眶而出。
赵束瞬间面色煞白,浑身脱力跌坐在沙发上。
舅公怎么会死在矿上,山路颠簸,自从舅公上了年纪赵启从不让他折腾,安心在小院里养老。舅公不会开车,刚才赵束略看了几眼就分辨出他们在南奇敞口,离家少说也要一小时的车程,九十岁的老人不可能独自徒步走过来。
赵束的眼神中有千军万马,铁蹄在另一个国度踏碎了他仅存的理智,“阿峰,带我过去”。
杨庆峰不肯。
赵束闭眼仰头,修长的脖颈在杨庆峰面前划出一道极具诱惑力的弧线,少顷,这条弧线轻轻滑动。
赵束喉结微动,咽下唾沫,随后用尽全力,把五脏六腑内全部的氧气都注满,接着一瞬间爆发,如同被打爆了的巨型气球般嘶吼出一个字:“哥!!!!!”
赵启果然转头看过来,赵束不甚清晰的视线定格在赵启那对乌黑的眼珠上。
眼珠是深不见底的黑,反衬出周围那一圈鲜血淋漓的红。
赵启对杨庆峰点了下头,杨庆峰脚步向前带着镜头里的赵束走进,弯腰把手机交给赵启。
“哥,舅公死了?”,赵束虽然已经从杨庆峰那里知道了答案,但还是坚持要跟自己哥哥确认。
“嗯”
赵启此刻的眼神让赵束觉得很奇怪,不仅有悲伤、难过还有愤怒,抽筋剥骨般的愤怒。
“让我看舅公最后一眼吧”,赵束泪流满面祈求道。
赵启权当没听见,翻转镜头后果断挂了电话,关机扔还给杨庆峰。
画面的最后,赵束看到了远处慢悠悠赶来的警察和赵启凹得可怕的锁骨。
两小时后,赵束打给魏东,被挂断。再打,再被挂断。再打,再被挂断。再打,关机。
紧接着打给他哥,直接关机。
舅公的死肯定有不寻常的问题,知道内情的人绝不会太多,他没得选择,只能再次打给杨庆峰。
杨庆峰从没觉得自己的手机是如此烫手的山芋,以往如果赵束的专属铃声响了,无论他在干什么都会马上停下,专心听赵束说出的每一句话,但此刻看着屏幕上的“阿束”,只觉欲哭无泪。
他瞟了一眼二楼赵启的办公室窗户,叹口气走到院子角落按下接听,“喂,阿束”。
赵束开门见山,“舅公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把知道的都告诉我”。
“阿束,你问启哥或者东哥吧”,杨庆峰嗓子吞刀片了一样,这几个字说的万分为难。
赵束简直想破口大骂,但在赵启和魏东有意瞒着自己的情况下,杨庆峰又是唯一的突破口,于是只能耐着性子措辞,“阿峰,那是我的亲舅公,我不过是暂时在北京看病,又不是不回家了,你觉得能瞒我多久?”
赵束的话每个标点符号都正中杨庆峰的要害,并且虽然大家都把赵束当个吉祥物,可赵束毕竟是杨庆峰的领导,于情于理杨庆峰无法拒绝赵束的请求。
可是这件事,赵启特意交代了所有知情人,不允许告诉赵束。他在电话这边都要哭了,“阿束,我我我没办法”。
赵束陡然生出些愧疚,他为什么逼问杨庆峰,他们俩彼此都心知肚明。
如果此时对面的是沈敬年,他就算使出下三滥的招数,哪怕撒泼打滚都行,也要让对方把事情全貌说出来。但对面是杨庆峰,他没有身份这么做。
赵束苦笑道:“你们肯定拍照片了,发给我。”
警察赶来证明赵启已经提前报警,但是以当地警方的办案水平和效率,加上当地错综复杂的各方势力,指着警方快速破案基本上算是痴人说梦,报警不过是赵启对外表明的态度。
所以在警察来之前,他们一定把该留的证据和线索全部留存了,而他就是要那些图片。
杨庆峰哭丧着脸,“阿束,你要那些没用”。
“有用没用得我自己定,你先发给我”
这件事可大可更大,杨庆峰是真的不敢,就算赵启没特意嘱咐,他也不敢。
好在赵束料定他不会这么轻易就把证据资料发过来,哑着嗓子抛出最后的筹码,“阿峰,你是不是再也不想见到我了?”
半分钟后,赵束手机上弹出十多张图片,图片里的主人公赵束异常熟悉,正是他年迈的舅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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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数从小到大跟舅公有关的记忆山呼海啸一般砸来,他在回忆中察觉不到自己容貌身形的变化,却能清晰地目睹舅公从壮年到暮年。
而
他的视觉角度却越来越平,直到高于那位佝偻的老人。
赵束对于一些童年往事会选择性地遗忘,这是一种逃避型的防御机制。
人们在明知某些记忆会使自己陷入伤痛时,会自发把这段记忆关进笼子套上锁链,深埋海底。
他就是这样对待自己的童年,可眼前舅公的照片使他被迫把这个被铁链捆绑的沉重大箱子从海底拽上来,用鲜血淋漓的双手拧开钥匙,亲自放出牢笼里的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