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山高大,又扛着摄影机,很多人好奇地闯入他的镜头,兴致勃勃说上几句。老张和惠英啊,他们两夫妻真的辛苦。。。。。。再猛喝一口酒,砸砸嘴,花生米的白沫在唇边蠕动,继续说他们如何辛苦,从早到晚替人按摩,自己倒养出好多病。
在酒与肉的腥臊中,一张张面孔把一个人的一生胡乱地拼凑起来,他们吞吐难懂的乡音,说惠英,最后总是绕到别件事上,笑骂着。晏山有时就蹲在地上,持着镜头,他觉得这些记录的时刻无比迷人,不带表演的性质,真实的人生和真实的话语,没有妆的脸上每一道皱纹都是故事,这个世界全是故事,每分每秒,晏山想记录下来。
他随了钱,没吃饭就走,回到按摩店,现门口站着一个人。
在Lightscar的第一次见面似乎十分久远,然而晏山也立刻认出那是隋辛驰,他的两条胳膊走在哪里都扎眼。这是一次奇怪的相遇,在参加完一场小镇混乱、原始的丧事后,晏山又见到隋辛驰,这和第一次见面的氛围相去甚远。
隋辛驰也看见他,愣了愣,向他招手。
晏山走上前问:“你怎么在这里?”
隋辛驰指了指按摩店,说:“我来按摩,但老张今天好像休息?”
“他老婆最近去世了,今天在办丧事。”
隋辛驰露出遗憾的表情道:“惠英姨怎么走的?”
听起来,隋辛驰是按摩店的常客。
“癌症。”晏山说,“你经常来这儿?”
“职业原因导致颈椎不太好,朋友介绍这里推拿不错,也就经常来。诶,你怎么扛着相机。”
“我之前跟着老张拍了一年多纪录片,老张今天找我记录丧事,他没法去,想看看。”
隋辛驰一副了然的表情说:“老张跟我提过你,跟我炫耀他上过大荧幕。”
“这老头还挺嘚瑟,在我面前怎么没表现出来。”晏山失笑,看看表,“吃饭了吗?”
“还没。”
“走吧,带你去吃饭。”
第5章刺进肉里的故事
靠近县城,晏山领着隋辛驰走到一条偏僻的小路上,路很烂,早上下过雨,蓄起泥水,一步一个深深的脚印。隋辛驰跟在晏山身后慢慢地走,看自己的脚印留在他的脚印旁,简直分不清,形成很蜿蜒、很混乱的痕迹。
隋辛驰弄不懂,为什么爽快地跟着晏山走在这里,偏得可能导航都识别不出,他却信任、放松地迈着步子。
他不擅长记住人的面孔,被认为冷漠傲慢,不过人的记忆有限,记住有意义的事物都不够用。
才见过晏山一次,但他记住他的面孔。晏山有两只非常圆润的眼睛,像注满了水,要他极长的睫毛才能挡住水的倾泻,否则便被淹没、被浸泡。眼是他硬朗五官中唯一柔情的部分,隋辛驰从Lightscar的镜子中早早就看到,晏山垂下眼注视他手中刺青的蔓延。
隋辛驰打趣说:“现在有种你要把我拐卖的感觉。”
“你很害怕?”晏山侧过头来望着隋辛驰,“酒香不怕巷子深。”
他们去的是传统的农家小院,生意不错,一楼已坐满,二楼也只剩一桌,在里面谈话要扯着嗓子,不然就要坐得近些。
晏山行云流水地点菜,顺道和老板寒暄几句。点完菜他和隋辛驰说话,被吆喝声拦截,隋辛驰听不清,于是坐到晏山身边去,倾过去向晏山那边说:“什么?”
他喷出均匀短暂的呼气,像薄薄的絮降落在晏山耳廓。
晏山说:“糟糕。”
糟糕什么?隋辛驰歪着头看晏山,看他眼睛眨了又眨,怎么带不出第二句了。隋辛驰忽然变得很有耐心,觉得等待是件有趣的事情。
“我忘了问,你能吃辣吗?我点了哑巴兔。”
“不太能。”隋辛驰说,“但可以试一试。”
这一试几乎让隋辛驰整个人都烧着了,眼角到锁骨红成一片,他皮肤白,红得就更骇人。哑巴兔真让隋辛驰辣成哑巴,晏山撑起脸颊看隋辛驰笑,说:“我默认湛城的人从小就吃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