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只让事情更加古怪:迦涅比哥哥小七岁,而贾斯珀的童年记忆里,完全没有符合艾泽外貌的男人出现过。就连贝瑞尔都不清楚他们的父亲是谁,而她身为人造物,理论上不会忘记任何事,除非记忆受过精密修改。
至于流岩城和千塔城的各类档案之中,根本找不到艾泽这个人。
身份成谜的陌生人自称父亲,同时对伊利斯的状况极为了解。两个谜团隐隐相互缠绕。唯一的线索指向乌里。
但是贾斯珀并不信任这位贤者,坚决反对迦涅直接去打探艾泽的事。迦涅也并不确定乌里与伊利斯是否真的有深厚的交情,他可能另有图谋。当然,艾泽的话同样不能全盘相信,贸然按照他的指引去询问乌里,怎么想都风险极大。
于是迦涅最后决定先稳住不动。
他们的疑虑似乎是多余的。
乌里尽心尽力地履行了此前对迦涅的承诺。在他牵线助推下,迦涅在千塔城名声和影响力见长。乌里不可能插手奥西尼内部事务,但她在千塔城越顺利,对她的位置蠢蠢欲动的人的信心就越稀薄,不少隐隐对迦涅继承传承有微词的人最后识趣退让了。
现在终于是时候迈出试探的第一步了。
※
夏天的流岩城白昼漫长。玻瑞亚丧仪惯例,送葬的队伍要等到太阳落山才能离开燃烧骨骸的祭台。
迦涅最后一个离开。她下山前又一次回头,蓝色火焰将高崖上方的那一小片天空照得通明,像天幕上开出一只隐隐绰绰的眼睛。
伊利斯在看着她吗?
严格按照教义来说,解脱的火焰灼烧下,情感与记忆组成的精神正在崩解为纯粹的灵性,直至最后回归灵性之海。如果伊利斯的灵魂还盘桓在悬崖近旁,‘她’可能已经认不出迦涅了。
这不是个适合独自在悬崖边思考的问题。迦涅闭了闭眼,足下一点,直接飞回了堡垒。
这两日城堡里整日都有宾客进出。幽隐教会的神官正在门厅和和气气地与贾斯珀告辞,身边飘着葬礼前摆在教堂门口的礼金箱。
贾斯珀手里拿着宾客签到的名簿,一边请对方转达对幽隐教会的感谢,一边随意翻着纸页。
迦涅免不了又和这位神官寒暄了几句,送走对方她转身一看,贾斯珀居然还在翻名簿。她抬了一下眉毛,吩咐迎上前来的侍者准备晚餐,似乎对哥哥在做什么并不在意。
也在这时,贾斯珀翻页的动作忽然顿了顿。
“你在找什么?”迦涅问。
“没找什么,就看看有哪些流岩城居民出了礼金,那样对各个职业公会的态度和财力也有个底。”贾斯珀回答得毫无破绽。
她走过去,很自然地将皮面名簿从哥哥手里抽出来,按照记忆快速翻找,直至来到贾斯珀刚刚短暂停留过的中间偏后的部分,这才仔细一行行阅读起来。
贾斯珀没有试图把名簿抢回来,就站在她身侧,默然看着她把名簿翻得哗哗作响。他秀气的眉毛微微蹙起,看不出是无奈还是不快的情绪占上风。
迦涅的动作终于停下了。
从纸页侧边位置判断,确实是贾斯珀刚刚顿住的那一页。
她立刻找到了吸引他注意力的那个签名:
A。加罗。
贾斯珀会留意这个名字,这个姓氏……还有他刚才忽然询问她教堂里的那个回首。迦涅的目光追着字母A潇洒的笔锋走了一遍,弯了弯唇角。
周围一下子变得分外安静。
贾斯珀呼吸的声音好像也放缓了。
啪,迦涅阖上名簿,抬头看了长兄好几秒,声色平稳地问:“贾斯珀,你有没有需要告诉我的事?”
贾斯珀长而纤细的睫毛向下掩了掩。他没作答。
迦涅忽然侧首,贝瑞尔正原地跳舞一般在远处来回走动。她显然察觉了迦涅和贾斯珀气氛有异,认为不适合唐突靠近。
迦涅扯了扯嘴角:“去吃饭。”
“好。”贾斯珀淡然应下。
走了几步,她忽然又开口:“是你做的吗?”
贾斯珀的脚步停顿了半拍。而后他才重新走到她身侧:“我们一定要在吃饭前谈论这个话题?”
迦涅倏地转身,堵在了哥哥身前。半透明的淡金色防护壁以她为中心向外瞬间展开,将两人圈在了隐秘隔音的魔法空间之中。
她深吸气又吐气,口齿清晰、一个词一个词地问:“你知道阿涅特·加罗这个假名,是吗?”
贾斯珀沉默地伸手触碰隔音壁,固执地维持沉默。
迦涅笑了一声:“所以,向妈妈告发阿洛·沙亚在宣言上签字,促成他被驱逐……是你吗,贾斯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