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部河谷是玻瑞亚最安全的地区之一,很少有兽灾。因此甘泉镇不仅没有墙体之类的防御设施,甚至没有明确的边界线,随时可以扩张。
镇南有一片夯实泥土的空地,表面撒了细沙。在每周的祈祷日,这里总会聚集起商人和农人们的板车篷车。贯穿小镇的石板主街也从此处向北延伸。
于是这片空地就算是小镇的南侧入口了。
还没走到空地边缘,迦涅就微微扬起眉毛。近旁有非常细微的魔力波动,如果来的是其他人,未必能那么快察觉异常。
这片土地正渗出一股令人不快的阴冷气息。仿若无形的粗壮藤蔓,悄然缠绕住她的脚踝而后往上攀附。
每迈出一步,这感觉就越发明晰。
迦涅立刻勾画符号,凝聚出两个光球飘在身侧。洁净的白光略微压制了土地散发的阴郁气息,但那股正在步入异常地界的紧张感没有丝毫缓解。
()阿洛回头一瞥,没有询问她为什么要在大白天召唤光球,只顺着她的目光,若有所思盯着地面看了几秒。
再往前走了片刻,他突然驻足,做了个请她继续的手势。
迦涅凝神戒备,屏息迈出下一步。
没有异常。
她依然站在空地边缘。
不。迦涅余光望见阿洛的身影,瞳仁顿时惊愕地扩张:她刚刚明明向前了一步,但是怎么又回到了阿洛边上?
胸口皮肤传来微微的灼热感,是她贴身佩戴的护身符在发烫。
这枚护符的主要功效是抵御各类幻术邪术,弥补专精龙魔法之人在这方面的弱项。
护符自动生效,这意味着刚才有法术试图操纵她的精神,但没有完全成功!
“有人封锁了甘泉镇,不让外人进去?”迦涅说着又试了几次。每次她都在反应过来之前,就倒退回了阿洛身边。
这情形在旁观者眼里大概颇为滑稽,但在迦涅恶狠狠的瞪视下,阿洛即便想笑也憋住了,沉默地别开脸。
过了几秒,一行光屑组成的词句从他那里飘到了迦涅眼前。
——我放出去打探情况的装置进入甘泉镇之后,就会突然失灵脱离控制。我试着从几个不同的方向闯进去,全都是一样的结果。
阿洛还顺手涂抹了几笔简笔画,形象地描绘出他的装置闯进甘泉镇的路线。他停顿了好几秒,而后才不太情愿地抬手又写:
——能解析出法术的具体性质吗?这方面你比较在行。
迦涅强压住上翘的嘴角,淡淡应道:“可以。”
说着她调匀呼吸,阖上眼帘,控制着极微量的魔力向外悄然延展,寻找刚才她撞上的法术边界。
阿洛没有打扰她,自顾自站在一步外侧头看风景。
良久,迦涅睁开眼,他立刻侧眸看向她。
“这里异常的魔力波动有两种。一种是从土地散发的邪恶气息。是我不知道的种类,但是让我很不舒服。
“另外一种,也是最明显的,来自隐蔽精巧的高等环境魔法,融合了幻术和空间魔法,主要功效就是封闭、隐匿还有遗忘。普通人撞上这道屏障,大概会忘记要进甘泉镇这回事。”
阿洛闻言眸光微动,领悟了什么,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迦涅扯了扯嘴角:“就是你想得那样。这魔法很像是幽隐教会内部的独特传承。”
幽隐教会供奉的是帷幕女士——玻瑞亚信徒最多的正神之一。
千年前的大灾变末期,龙和精灵等神话种族在惨烈的神战中几乎绝迹,原本行走于大地的神明抛弃了玻瑞亚,远渡灵性之海另一端的祂们不再注视这片土地。幸存的神话生物也大都跟随这些神灵离去。
唯有帷幕与传火两位双生女神没有切断与地面的联系,依旧聆听人类的祈祷。
帷幕女士掌管着死亡的帷幕,所有人在生命的尽头都会穿过祂编织的迷梦,忘却一切,精神在祂的神国获得永久的安宁
,失去记忆的灵魂则归还灵性之海。
环绕玻瑞亚的迷雾海是帷幕女士的化身,祂的信徒因此视所有的异世界为禁忌,认为来自其他世界的漂流物都会成为摧毁玻瑞亚的种子。
像样一些的村镇都会有幽隐教会的圣所或是教堂,甘泉镇也不例外。
点缀着玻瑞亚各个领国的信仰防线既是庇护,也是监视。
如果有异界之门开启,又或是任何疑似漂流物引发的异常事件,本地的低阶神官往往是处理事件的第一波人。如果她们认为无法独自处理,就会写信上报,请求近旁城市的主教堂派人协助。
迦涅在连片的红屋顶中找到深蓝色的教堂尖顶。她盯着那里看了片刻,又伸手朝无形屏障所在的位置探了探,淡声说:“有引路人先一步来了。”
‘引路人’这个词一出,阿洛就下意识调整站姿,进入了备战态势。她不由失笑。
也很正常。
帷幕女士座下的高等神官们被称作‘引路人’。除了对抗伤人的魔兽,他们的诸多职责还包括封闭与其他世界联通的‘门’,回收危险的异界漂流物,根除来自其他世界的隐患。
银斗篷主张研究利用其他世界的知识,每次行动、每项功勋都等于在公然冒犯幽隐教会。
毫不意外的,当初十三塔卫队成立的最大阻力就来自幽隐教会。
而幽隐教会虽然对所有漂流物持警惕态度,却不会轻易封锁一座小镇,让它在魔法意义上‘消失’。
除非——
阿洛显然和迦涅想到了一处。他往外套口袋里一摸,掌心立刻多了枚灵摆。
灵摆的吊坠呈扇形,像舒展开的鱼尾,一半是黑曜石材质,另一半石材向内剖空,塞满精巧的齿轮部件,相互勾连组合成一个复杂的机械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