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兟,两个音节,如石子一般,卡在喉咙里,卡得她难受,几乎疼得眼眶酸。
“我的情绪调节能?力总是很差,被人撞了没有道歉,我会很烦;一个稿件反反复复改,我会很烦;高铁上有各种噪音,我也很烦。每当我觉得,生活特别乏味的时候,又会有奇奇怪怪的事?吸引我,前些天?看的一部电影很好看,我侄女笑?起来很可爱,你带我看的那场日落很漂亮……我也很想像你一样情绪稳定,但是我做不到。”
“吃饭、睡觉、工作,这些日复一日的寻常事?情,我既满足安定,又深深厌烦。生活在人群里,他们总是对我有这样那样的要求,考一个好大学,尽善尽美地完成任务,结婚生子,完成人生大事?……我向往自由,又被自由困住。我不知道往哪儿逃,我感觉我是从一个牢笼,钻进另一个。规矩、秩序,是一道道精铁所制的枷锁,死死地铐牢我。”
“在很多时候,我讨厌极了人类,包括我自己。我经常躲避和人的交流,我习惯一个人待着,对别人,我可以说?我享受孤独,对自己,我得承认,我是害怕搞砸一切关系。好比我的家庭,好比我到现在,没什么朋友。”
蒋畅说?了很久,很久,她哽咽着,断断续续的,已分?不清,她到底是在对他说?,还?是自言自语。
期间,赵兟没有打断她,直到她说?累了,再说?不下去。
他带她去买了瓶水,和一包湿纸巾。
周围没有店铺可供歇脚,旁边是机关单位的家属区,铁栏杆围着。栏杆内,栽着桂树、南瓜藤、仙人掌、竹子等,枝叶伸出?来,遮下一片浓荫,还?有一根藤上坠着两个瓜。
他们就站在树荫下。
蝉声一阵大,一阵小,总之叫得没完。
赵兟撕了两张单独包装的湿巾,擦去她的眼泪,又帮她擦手,然后说?:“我无法完全得知你所经历的,但我想,痛苦很大一部分?源自于理想和现实的不匹配。人口太多,时代展得太快,大部队着急往前赶,但其?实,个别人不跟上也没有关系的。走了这么远,你已经很了不起了。”
蒋畅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有决堤的趋势。
脸上冰冰凉凉,是他摁着湿巾,替她揩脸,淡淡的茉莉香气,驻扎在她心间。
赵兟把她完全哄好,用了半包湿巾。
她捧着水瓶,慢慢地补充眼泪和汗水丧失掉的水分?。
以往,蒋畅和家人吵架,气得哭,母亲求和的方式永远是做好饭,叫她吃。
而母亲和她抱怨父亲的行径,抱怨父亲家那边亲戚的刁难、看轻,她也无从开解。
彼此好像从来不知道该怎么互相安慰。
这样的狼狈,蒋畅会藏在人后,不让外人得见,她却在赵兟面前失态了不止一次。
她面红耳赤,眼睛也是红的,像快被天?地间的热气蒸熟了般。
“你……今天?早上来的吗?”
“嗯,落地后就去办了酒店入住,”他笑?笑?,语调温润,“因为不知道一天?的时间够不够。”
她垂眼,抠着矿泉水瓶的包装纸,“其?实我很快就回去了,你没必要跑这趟,还?耽误你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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