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餐厅老板和我还算有点交情,立马帮我找到了一些当年就在的老员工,我给她们看了视频,其中一个女生,认出这就是她当年的男朋友。”
“当年,所以他们已经不在一起了?”
“据她说,他们当年回去之后没几个月就分手了,因为她那时候才知道对方已经结婚,老婆还怀孕了。不过虽然分手,但很多信息都还记得,所以要找到那个男人,并不困难。”
虽然他说着不困难,但就算是大早上收到视频,现在也不过才中午,短短三四个小时,他不仅从南城临时赶回来,居然还能在大海里准确捞到那一根针,并且说服对方来作证。
黎穗不用想都知道,他这几个小时,过得有多忙碌和难熬。
可越是感动于他的信任,黎穗的内心,其实就越挣扎。
她的目光盯着不远处的花瓶看了许久,最终还是直起身子,决定坦诚。
“周景淮。”她温声开口,“所以你相信,爷爷除了我父母的事情以外,没有欺骗过你们吗?”
周景淮点头,目光却沉沉落在她脸上。
黎穗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问:“那如果我说,我觉得,爷爷是有私心的呢?”
周景淮的态度,比她预料的平静很多,他往后靠去,牵住她的后手,轻轻捏了捏她的掌心:“你所谓的私心,是什么?”
“如果只是那个男人的拜托,我觉得不足以让爷爷在你们面前,对那个男人的存在只字不提。”黎穗客观分析道,“就我对爷爷的了解,如果是正常情况,他就算不说出那个人是谁,也会说还有另一个人的帮忙,只不过对方做好事不想留名。”
周景淮微掀眼皮:“所以你的意思是?”
黎穗慢慢抽回了自己的手,试图从他的大腿上下来,却被他按着腰阻了动作。
她低着头,不敢直视他,只像是阐述别人的事情一般,努力将猜想讲出来:“我现在回想起来,当初,爷爷正在为我高三以及大学的学费发愁,他半途接的那个电话,可能就是学校催学费的,所以我觉得……”
更多的猜想,她有些说不下去。
但她相信,周景淮肯定能懂。
指尖交缠,黎穗的拇指指甲,在食指上留下深深的印痕,她却毫无知觉。
周景淮沉默片刻,右手温柔地抚过那处印痕,直到它彻底消失。
他抬起黎穗的下巴,直视着她慌乱的眼眸,亲昵地喊了一声“宝宝”。
他说:“我们不必要求每个人,都成为圣人。”
黎穗怔了怔,问:“什么?”
“做好事不图回报的人,值得崇敬。”周景淮眉目温和,给她打了一剂镇定剂,“但是,做了好事,因为生活困窘而希望得到一点物质回报的人,只要不过分,也无可厚非,不是吗?”
“你确定,你不是因为带了滤镜,才这么认为的吗?”
周景淮便笑了。
“那如果我说,我在还没有喜欢你的时候,就清楚你爷爷的企图,并接受了这一点呢?”
脑子里仿佛嗡地一声,黎穗彻底懵了。
“你说……什么?”
(二更)
丞丞差点溺水那天,周景淮身在国外,只通过电话得知了事情的大概。
他连忙处理好手头的事情,买了飞机票回国,也就是在回国的第二天,在餐桌上,他第一次见到了那位慈眉善目的老人,以及他的孙女。
老人眼里的讨好太过明显,催着孙女认干妈时的态度太过急切,而小姑娘又看着唯唯诺诺,对于老人的坚持不敢反驳一句。
周景淮见过形形色色的人,说实话,很难对这样的人有什么好印象,但因为他救了自己的弟弟,周景淮觉得,如果只是正常的物质索求,他可以接受。
所以那天深夜,周景淮在走廊里遇到去洗手间的老人后,顺便把他请进了书房。
和在周芷玉面前不太一样,大概是察觉到他态度有些冷淡,老人全程表现得很拘谨,甚至不敢坐下,站在书桌前,紧张地攥了攥裤腿。
他询问了老人的生活情况,提出给他们换一处离学校更近的住所,也会一直资助黎穗直到大学毕业。
但老人拒绝了他。
他只希望周家可以暂时资助黎穗近一两年的学费。
国内一两年的学费,无非也就万把块钱,但看到周景淮点头后,老人却如释重负,激动地下跪朝他磕起了头。
周景淮赶紧将他扶起,那一刻,他摸到了老人手心里硬邦邦的老茧,也感受到了他的无奈。
待老人离开后,周景淮在书房坐了许久,却总感觉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最后他站起身,想着去书房阳台透口气。
却没想到一开灯,就看到楼下的秋千上,坐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即便是暑假,她还是穿着一身白蓝相间的校服,大概是被洗过太多次,已经有些褪色。
月色下,她捧着一碗清汤寡水、一看就不太好吃的小馄饨,热气腾腾,却遮掩不住她满足的神色。
意外被抓包,她看起来并不算慌张,只理直气壮地告诉他,这是她自己买的。
没有吃他们家的东西。
那是那天第一次,周景淮觉得这小姑娘,不那么乖的时候,反倒看起来充满了生命力。
但也仅限于这点不算深刻的印象而已。
那次之后,大概是觉得自己的本性在他面前早已暴露,又发觉他没有打小报告,所以她索性就懒得装了,每次餐桌上看着乖巧无比,私下遇到,却难掩古灵精怪的本性。
印象最深的,是一个盛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