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不能输吗?”安多斯问,悄悄地从长兄手里抽走自己的手。
他的手是为握住造物的工具而生。
“我没有这个意思。”哈尔孔立刻说,他转到石雕一旁,距离塑像非常邻近。
安多斯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按照他心里第一时间弹出的想法,将兄长从他珍爱的事物旁劝离。
哈尔孔语重心长地开口,言谈间竟有如比他的弟弟与妹妹年长数个辈分:“人来到这世上,就一定会面临失败,就像石头总会落到地面,泉流总会聚入河湖,伱们要学会接受输与赢,就像接受这世上任何一个本就存在的道理。更何况你将要与之对决的,是雪山下到地面的神降子嗣,我们在众神的光辉下受引领,就算败给众神恩赐受宠爱者,也是天地允许的道理。”
“但是,”他话锋一转,带着做作的耐心俯下头颅,看着卡丽丰:“除却侍奉神灵的奥林匹亚人身份,我们也是洛科斯的儿女,是将要为洛科斯人服务,带领我们的人民在这不止息的战争涡流里走向更伟大的繁荣的有责任者。如果我们在获得我们子民的信任前,就常常将败绩展露在外,那么我们还有什么脸面去做一国的主人呢?”
卡丽丰放下战神像,漫不经心地扮演着她的角色:“那便祝愿安多斯能取胜吧,我衷心地这样想着。”
然而她脑海里却浮现出莫尔斯与佩图拉博那间工坊里无数叫人惊奇的艺术臻品,以及莫尔斯玩笑般的劝告。
近些日子,她其实与莫尔斯有过少许书信的往来。
她率先大胆地送去问候,而收到回应,则是意外之喜。
她无法通过几张纸来摸清那名黑衣之人的真性格,但这不妨她的确被他的寥寥几句字词吸引。
她知道下次若有单独与那二人见面的机会,自己是一定会试试先喊佩图拉博大人,再喊莫尔斯大人的。
哈尔孔得到满意的答案,又迫不及待地对安多斯露出恳切之容。“我的话没有冒犯到你吧,我的兄弟?”
安多斯的眼神不再流连于他的作品了,他的雕塑正慈悲而欢畅地微笑,而安多斯则完全地回到现实,他的悲哀之心已不允许他再沉湎于创造。
“将要成为一国的主人的是你,哥哥。”安多斯说。“我的输和赢,又会对你的脸面又怎样的妨害呢?更何况正如你所说……人来到这世上,就一定会面临失败。”
哈尔孔摇头。
“三日后,无论是洛科斯的能工巧匠,还是异国前来拜访的贵客,甚至我洛科斯的一部分公民,都将要观赏你与佩图拉博的比斗。安多斯,你是我珍视的兄弟,我们的荣耀依靠我们的血脉深深相连。”
“他们是不请自来的吗?”卡丽丰忽然提问。
哈尔孔的骄傲在质问中破碎,他的笑容因阴郁而化作痛苦,一个恼怒的影子将他笼罩覆盖,令这个男人显得尖锐而冷暗。
“我邀请了他们。”他生硬地宣告,“我祝福你,我的兄弟,还有我的妹妹。”
在哈尔孔离开后,安多斯也没有回到工作之中。他席地坐下,沉默地望着他的塑像。
卡丽丰轻声问:“这是赫丰妮女神吗?”
安多斯颔。
司掌生命的赫丰妮,奥林匹亚人成年时更名仪典的主神。
她为奥林匹亚的孩子赐名,拥抱着初至此世的灵魂,祝福孩子在这个广阔的世界受到欢迎的新生。
“我其实很希望佩图拉博获胜。”安多斯说。
卡丽丰凝视着神像的面具,只是这样被石像注视着,她心底就升起无源头的感动。
“他能获胜吗?”
“如果他和一月前相比没有进步……他不能。”
卡丽丰知道她的哥哥从不傲慢。他谦逊、温柔,少言寡语,永远诚实。
所以她笑了笑,重新坐下。
“我祝福你们两人。”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