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祭祀者,或者神官,或者观星者——佩图拉博不知他是什么。
“我们何能目睹众神之尊容?”
来者的声音尖细又高亢。
“凡人并不在众神的伟大计划之中,神明高居在天球之外,我们只能通过神明的仁慈在现实生活中的种种映照,来窥探祂们的荣光。你怎可如此去质疑祂们?难道伱的心灵是如此的污浊封闭,以至于从不曾蒙受众神启蒙般的感召吗?”
他只蒙受过一个造物主的缔造,与一个疯工匠的摧残。
“人的所有知识都应当始于经验。”佩图拉博说。
在他开口之前,无数思虑便自动编成绳索与线缆,有序地于广博的思想空间内形成交织的网。他让语言顺着这张网行走。
“没有知识能诞生于经验之前,我们从对象对于我们全部感官的刺激所投射的表象,来联结与离析对象的本体,使感性认知成为关于对象的知识。知性、感性、范畴、时间、空间……难道你们能够从任何经验里,找到神灵存在的明确证据吗?”
“自然如此!”
祭司的怒火将其瘦弱身躯中所剩不多的精力用作棉线与蜡油,燃烧在他浑浊的眼睛里。“纵观生活中的种种巧合与命运,难道还不够我们体悟神灵的光辉吗?”
“所有巧合都有其前因与后果,事物必然相互联系。你们在承认巧合时却否认了表象之下的原因,将结论预设在前提中,以至于不愿从经验中获得确证。”
“事物当然自有联系,这规则便是我们的神所制定的。”
“我怀疑它。”佩图拉博干脆利落地说。
“对感觉作出这样形而上学的预设,乃至去假设感觉背后存在某种客观的实体,我并不接受,所以我怀疑它。而你们从不用理性去反思自己的思辨。”
祭司猛地吞进一口气,几乎被自己的呼吸呛死。他猛烈地用拳捶打胸口,直到脸色恢复到正常的泛红之态。
“你有什么资格来怀疑我们?你能证明自己的资格吗?”
佩图拉博再不掩饰自己的讥笑。
“咚。”
金权杖敲在石椅上。
达美克斯凝视着佩图拉博,在脸上挂起一点笑容,“孩子,告诉我你的名字。”
“佩图拉博。”
“有什么寓意吗?”
“我会赋予它意义。”
达美克斯笑容扩大。“佩图拉博,原谅我的臣子吧,也许此时此刻,的确没有比起证明身份更有效的说服方式了。”
佩图拉博看向达美克斯,一直到对方的假笑无法维持。他们都知道佩图拉博拿下了一场胜利,也都知道佩图拉博不会满足于一场胜利。
“你想测试我?”
“如果你愿意。”
“我能获得什么?”佩图拉博说。“一次付出换一次收获,你愿意与我交换什么?”
“这要看情况了,我并非无道之人,假若你通过测试,尽管提出要求,我绝不吝啬。”达美克斯保证。
佩图拉博颔。“告诉我测试内容。”
达美克斯举起手,同时介绍:“我们将为你提供最好的铸台、最出色的风箱与淬火池,最崭新的铁砧和最好的钢铁。”
厅堂侧面的门随着国王抬起的手而打开,有人要当场将工具抬入厅内。
佩图拉博的指甲在掌心挖出圆弧的印痕。
+你看,你自找的。+莫尔斯在藤椅上翘着腿说。
佩图拉博终于回头瞪他,并且一点儿也不想知道莫尔斯哪里掏出的藤椅,又是如何让满堂人对他瘫坐躺椅摇来晃去的行为视若无睹的。
“我无法现在开始锻造。”男孩硬着头皮说,好在他的自信伪装得足够好。“正如我所言,我非神降之人。我需要学习。”
“学习多久?”达美克斯神色巍然。
“一天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