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怎么做?”
“一柄鱼叉就够了。”
年轻人笑了笑,他刚刚抬起手臂,在手掌中凝结出一把鱼叉的雏形,便被打断了。
“不,”佩图拉博说,“这足够了吗?”
莫尔斯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他缺失手臂的肩膀动了动。
“你决定了。”他说。
佩图拉博站起来,他高大的身躯耸立在所有人上方。一条条信息在他心中变得连贯,包括帝皇将在时间的下游给予他的许多暗示。
假如他们在这里放弃干预帝皇的想法,那么真正的网道计划就无从诞生……黑暗之王就不会在大远征的末期降临,与之相对地,尔达不会组建光明会,马格努斯不会死去,而他们现在已经迎接的、但他们尚且不知道的毁灭,想必也可以就此终止……
“父亲,”他对帝皇说,品尝着这个词汇背后的滋味,“你了解网道吗?”
“告诉我你要说的。”帝皇凝望着他。
“一个更大的计划,”佩图拉博说,“一个没有退路的计划。正如你告知我的那样,我们不应当有后退的余地。”
“说吧。”
“先……”
他的话语被一阵尖叫打断了。
莫尔斯向他自己伸出手。年轻的他困惑地选择了回应,下一刻,他痛苦地惊叫一声,他的半侧手臂正在迅裂解,散出成千上万道破碎的符文和亮光,他震惊地怒视莫尔斯,在剧痛下跪倒在地。
黑袍工匠与他面对面地跪下,神情冷峻,他们目光紧紧相接,就像他们是一个单独的个体。
符文向外扩散,浩瀚的洋流中掀起庞大的波涛,一些庞大的能量聚合成有形的团块,如巨鲨或飞鸟,从上空向他们俯冲下来,那散着奇异光泽的身躯卷动了如自然本身一般不可抵挡的威力,却被张开的咒言罗网紧紧缚住,汪洋中涌动起哀哭般的浩瀚呼啸,波涛和越人类听力范围的高频尖啸围绕着他们聚成漩涡。
“先,是更多的付出——你原本所设想的基因原体固然完美,却不足以完成他们将要履行的职责。作为容器,他们必须更加——坚不可摧,不同寻常。”
莫尔斯说着,他自身的组成部分亦开始沸腾,一根根丝线从他身上散开,朝着四面八方分解,每一根弦都拨出一声急促而不停反复的低沉颤音。
“其次,你要意识到,你将创造的不是你的子嗣。”他说,冰冷的脸上扬起一个模糊的笑容,他的声调在分解的痛苦中抬得极高。
“在那之前,那是工具、武器与容器。吾主,你不要将他们当孩子。”
他身上缠绕的黑色布条全数散开,将其中容纳的一切从裂口中倾吐出来,如灿金的血,完全地散溢至四方。
而他从年轻的他身上夺取的手臂,反而被扭转成他寄宿于世界的最后一部分载体;年轻人的脸色变得一片煞白,他在这个过程中陷入昏迷,向前仆倒,莫尔斯接住了他。
“他不会记得这一段记忆,吾主。”他轻声说。“这一段记忆现在归属于我了……之后,你只需让他离开。”
老人目睹了这一切,周围的风暴卷起了他的衣服,他半白的头在脑后飞扬。
他开口:“因此,在你们口中提到的计划中,从此往后,雷穆斯,你将依托仅剩的一份力量而生。
“除此以外,我的儿子将不是我的儿子,而是我的工具——那么,我又将付出什么?”
尼奥斯说,漆黑的眼睛里倒映着火焰的锋利边缘。那儿是否有一阵失落或怅然?或许佩图拉博期待并害怕着从他脸上看到这些情感。他什么都没有找到。
莫尔斯的声音无源头地回响,他的身躯已经化作密密的金网:
+付出你的未来,尼奥斯。你必将在第三十一个千年坐上王座。以及诸多的死亡,诸多的毁灭,和未定的最终结局……+
接着,佩图拉博开口了。有那么一刻他突然想要大喊,但他的声音如坟茔一般阴沉而顽固。
“我们走了很远的路,终于走到今日——其中没有一件事、一场死亡可令我们后悔,可使得我们停下脚步,重头再来,并就此舍弃未来成功的可能。”
老人颔,他瘦削的手指向长袍中穿出的黑曜石刀刃。
“那么,你们可以向我讲述这个计划了。”他说,面容渐渐地丰满,冰冷的金冠束住他扬起的黑。在这儿站着的,已经几乎是佩图拉博记忆中的那个皇帝了。
——
“没有已经存在的牺牲值得被否定,没有已经成书的历史能够被辱没,没有出于后悔的迟疑能决定道路,没有更加广阔的未来因不舍而终结……”
“这罪恶的确是我们为彼此选择的,而我们竟果真情愿亲手去选……”
巴图萨·纳瑞克从睡眠中惊醒,他的半侧大脑还沉浸在狂风与巨浪的回响中,而时间仍然很早,在他所在的星球上,太阳尚未从天外升起,木屋顶上的风向标还在夜风里有节奏地吱嘎作响。
他僵硬的身躯渐渐放松下来,一股温暖滑上他的手臂,让他的心变得安定。他第一时间找出他的纸与笔,尽全力记下他还能挽留的碎片——这不是一个教士能够知道的事情,然而帝皇将它给了他,他必须亲笔把这段故事记录下来。
这是该有人知晓的事……他想着……但不能以原貌去诉说,这是不可理解的浩瀚秘闻,神秘、不可解读而无端严酷,这是……帝皇的故事,帝国起源的故事,还有铁之主……
然而,帝皇的意念将要以一种方式传达出去,那么,他所需要的将是……啊,寓言。一段寓言,让人能够理解,又不至于看得太多,致使迷失和恐慌。
除此以外,纳瑞克有一种预感,这段他不停见证的历史,就要在下一日的梦境里步入终点了。或者说,终点早在最开始就已经清晰,他将跟随着时间的河流,一同回到现在……
再之后,他将做他该做的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