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明如刘老板也能计算出来,这从头到尾,自己分明就是只出了几台印刷机嘛!简直是坐在原地,平白等着连环画上市后的三七分成——
朋友们,介和天上掉钱有什么区别!
刘老板就这样憧憬而喜悦的离开了,留下于家兄妹坐在酒楼里,大眼瞪小眼。
“快吃,”宋麒见他背影消失,终于放松下来,“好多菜,花了我好多钱。”
“我真是受够你了,”于曼颐拿起筷子,“终日带我吃黄鱼馄饨,吃一顿好的,还是用来给别人做局的。”
“……你怎么随口污蔑别人?你一到上海我就带你去学校旁边,和方千一起吃了那么有名的徽菜。还有你入职商务印书馆,我请没请你?”
于曼颐忽然反应过来:“啊,的确的确,看来等尤红出来,我得向她澄清一下你的清白。”
“……你和尤红说我什么了?”
“没什么,说你极大方,她还夸你是richan。”
“……”
宋麒又感到了那种熟悉的不是滋味。
他警惕地想,等尤红出来,他一定要把这事问清楚,决不能由着于曼颐毁他清白。
扬名立万(六)
◎宋麒曼颐感情与事业双高潮◎
先前那套月份牌数量再多,也不过十二张,这与刘老板新约定的连环画却是上下两套一组,加起来一百二十页之多。
从那日吃了那顿做局的饭回到旅社,于曼颐便开始没日没夜地画连环画,还要将宋麒给她编插的剧情夹在页数里,忙起来真是连饭都顾不上吃。
等她再抬头的时候,竟然已经是大年夜了。
方千又给旅社前台打了电话,问她是否要去自己家里,被于曼颐再度婉拒。她心里记挂着连环画,记挂着在工厂的尤红,也记挂着游筱青在姑娘坟无人祭拜的坟茔。
她将自己所经历的不平桩桩件件压在心头,压得神形单薄,眼睛抬起来时,眼底却藏了不灭的韧性。她站在前台柜后将方千的电话挂断,再转过身时,看到了来捉她去家里的宋麒。
他还当真又来请她了,但是于曼颐这次是真去不成。她说:“你写的那草稿未免太长,我还剩三十多张……”
“我的面子不给,”宋麒道,将一张精致的邀请函递过去,“我姑妈的总要吧?”
和当初请姜玉的是同一款,信函上还带一股淡淡馨香。于曼颐展开读了上面的字——真是作家,几行字写得情真意切,她要真回绝,倒显得很不懂事了。
“总归只有一晚,”宋麒劝她,“吃一顿饭,再在她的客房里睡一宿,不会耽误你的救人大业的。”
于曼颐屈尊降贵地答应了。
这种时候,她商务印书馆的同事都有不少回乡了,但交通毕竟不那么方便,上海仍然留下了许多客居异乡的外人。他们走过石库门的里弄,发现这样的地方倒是很热闹的,纵然是外乡人也能与街坊聚在一起,还有孩童在外面放炮点灯。
他们没有叫黄包车,就这么从旅社慢慢地、并着肩膀一起走,走到了姑妈家里。
偌大个别墅灯火通明,从院子里亮到客厅。于曼颐中间又和宋华章见过两次,与她已经很熟悉了。两个年轻人坐下没一会儿,宋华章便叫人拿过来一个礼盒,送给了于曼颐。
“叫我朋友从国外带回来的新款,”宋华章说,“小姑娘的,怎么过年都不晓得买新衣服呀?”
她哪里有心情买新衣服呢。于曼颐有些僵硬的拿着那盒子,想说自己不好收,又被宋麒在桌子底下按住了。
“还有你哦,”果然,宋华章又去骂宋麒,“她自己不买,你也不晓得给人家买?”
“我的错我的错。”
自家姑妈果然还是自家了解,宋麒立刻承认错误,就没招来宋华章更多指责。后者喝了口酒,又转回于曼颐的方向,和蔼道:
“那要不要就换上好了?我每次看到小姑娘穿得漂漂亮亮,我就会产生一些新的灵感。”
宋麒:“你的灵感来源真都挺奇怪的。”
“我是不是今天骂你少了。”
“我去换我去换,”于曼颐见势不妙,立刻抱着盒子站起来,“确实是我不够周到,过年来拜访长辈,都没有好好准备。”
这姑侄二人真是跳脱,于曼颐猜测宋麒他爸恐怕就是因为与他俩格格不入才被排斥。有人把她带去了她今晚要住的客房,于曼颐把自己的衣服放上床头,又换上宋华章给她那一身。
盒子里是一整套衣服,彼时上海的旗袍强调修长,看来外国这修长风潮更甚。斜裁长裙纯黑飘逸,裁剪方式则强行叫连短袖子都不愿做的于曼颐露出了一缕后背,衣服里面还得穿两件拢起身材的里衬。
这衣服当真不是无产阶级与劳动人民的衣服,于曼颐决定回了旅社就将这衣服脱了,否则画画要累极了。但若是将这衣服穿去吃饭,又是美极了。果然……人的劳动与小布尔乔亚式的美是冲突而对立的,真叫人伤感。
她穿着宋华章给她的衣服回到宋麒身边,发现他也换了一身衣服回来,速度比她快不少,看来宋华章是给他们两人都买了。
于曼颐看他一眼,发现宋华章给他俩买的两款衣服,几处设计细节明显是配套的,例如他的袖口就与她的领口配套,而他那胸针又明显对应放在她盒子里的项链。
宋华章亲切道:“你在曼颐旁边,与她配套,显得你都好看了些。”
“是啊,我现在又起不得什么作用,还是好看些最好,否则就一点用都派不上了。”